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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二,清晨,遠州城……
三月的天氣春意盎然,初陽映射在趕集的行人臉上,格外的愜意舒坦,將冬季帶來的寒意那股盡數驅散。
「哐哐哐~」
熙攘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銅鑼震響,將行人的目光吸引力過去。
卻見一隊總督府的官差,手持捎棍,向街市口一面巨大的告示牆跑去,路上行人見此,紛紛給他們讓開一條道,方便他們通行。
來到告示牌前,一名衙役拿著一把刷子蘸了些隨身攜帶的漆漿,往告示牌上這麼一刷,又從另一側的背包里取出一份淡黃色的捲紙攤開貼到了牌面後,一言不發立即轉身離開,趕往下一個告示牌張貼去了。
等這些衙役離開後,行人們趕緊圍了上來,望著偌大一張告示上書寫著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由感到好奇。
「誰識字,給我們念念上面寫的是什麼?」
由於行人大多目不識丁,看不懂上面寫的什麼,加上大夥已經習慣了聽人在茶樓酒肆念誦報紙,自然而然本能的想讓人讀一下了。
話音剛落,一名身穿淡色儒服的書生擠開人群,來到告示前仔細望去,隨後開始大聲讀了起來。
「總督府新法,自即日張貼告示起,所有遠東百姓,無分士庶,必須嚴格遵守總督府所頒布新法,若有違法者,必嚴懲不怠!」
念到這裡,書生皺了皺眉頭,繼續讀了下去。
「由於大周現今局勢紛亂,新任總督姜澤為保護遠東百姓安危,特此頒布遠東新法案,具體如下:
一,遠東各省各府立刻停止夜市恢復宵禁,酉時初刻前,未經許可不准在街上逗留,以免宵小之輩趁隙混入城中造成治安混亂,違者一律按奸細論處。
二,遠東時報自即日起全面禁止在遠東各處傳播,不得有人刻意收藏閱讀,凡是發現者,皆處以重刑。
三,街市之上不得有婦孺獨自逗留,一經發現,將羈押交由衙門審訊,以此重振朗朗風氣。
四,自即日起,普通百姓家中不得私藏來歷不明書籍,請各戶百姓即刻自行銷毀或上繳官府備案,一月為期,過時後果自負。
五,非總督府授意學府,一律嚴禁學子就讀,官府將定期採取嚴厲措施,全面取締這些誤人子弟的學堂。
六,百姓不得在任何場所妄議政事,一經發現,送交衙門定罪。
七,不得擅離戶籍所在區域,若要遠行,請提前三個月到總督府報備,待發下通行告示候方可通行,違令者,以通敵罪論處。
八……」
書生將告示上的內容一字一句的念了下來,聽的周圍百姓是瞠目結舌,萬萬不敢相信總督府居然會頒布如此苛刻的條例。
先說夜市這一條,如今整個遠東真正實行十二時辰夜不閉市的,也只有永安和漢陵兩個地方,遠州城雖然還沒施行,但姜潯之前也已經擬下了開放夜的策案,如今夜市能至亥時時分,大大豐富了遠州城百姓的業餘生活,而如今姜澤一紙令下居然要重新實施宵禁?這讓不少人難以理解。
其次,禁止報紙宣傳?這讓那些茶餘飯後已經習慣在酒肆茶樓里聽取以前從未聽及新鮮事物的百姓來說,更加無法理解。
報紙,已經成為遠東百姓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讓無數人開闊了眼界,也給各處茶樓酒肆帶去了不少生意,姜澤這麼做豈不是等於要讓百姓再次回到那愚昧無知的境地麼?
至於第三點,婦孺不得獨自逗留倒是各有看法,有的叫好,有的叫苦,但那些人群中的女子肯定是萬分難受的。
托冀州的福,劉策的影響力波及到了她們生活中,雖然還未能造成巨大改變,但能在熱鬧的街市上閒逛對這些以前深受三從四德的女子來說,是格外的滿足,可如今這一切難道又要被打回原型了麼?她們感到萬分茫然。
至於私藏書籍這一點,圍觀的人群不以為意,畢竟印刷術只在劉策治下普及,能有印拓書籍的基本都是有錢有關係的人士,與他們無關,真正讓百姓感到無語的就是封禁學堂。
什麼誤人子弟,純屬胡說八道,要知道漢陵侯治下的學堂,孩童入學的小學五年基本都是免費的,中等學府雖然還未開學,但冀州早已放出風聲,凡是錄取的學生如果家庭條件困難,可以免息貸款就讀,等畢業後再慢慢償還。
如果這種優惠條件都算誤人子弟,全天下還有幾個不誤人子弟的?那所謂總督府授意的學府,基本是那些大家世閥掌控的學堂,裡面所授知識單一枯燥不說,還死貴。
普通百姓根本就承受不起高昂的學費,這等於是斷絕了寒門子弟改變命運的機會,受益的依然是類似被劉策暴打過的魯師一行迂腐的庸師和世家子弟……
不過,好像不少家境中落的世家子弟也快承擔不起魯師這樣學府的費用,一月十五兩高昂的學費,簡直就是跟搶的一樣……
最後,百姓不得妄議政事和出遠門提前三月報備,簡直就是讓人不敢置信的律法。
前者等于禁人口舌,後者和禁足有何區別?人群中不少人有意前往冀州考取官吏,改變眼下生活窘迫局面的計劃,估計要泡湯了……
「總督大人到底想幹什麼?為何會頒布這些律法?」
人群中有不少的質疑聲響起,這些人中不乏有對劉策持反對態度的,但真到了要被打回原形的那一刻來臨,他們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早已習慣了眼下新鮮事物,已經離不開這樣的生活了。
……
「報紙是違禁品,不得售賣,現在起全部沒收!」
一間茶樓之內,一隊士兵圍著一名賣報的孩童,為首的一名軍官一通呵斥後,粗暴的將他手上報紙全部奪過。
六七歲大的孩童怯生生的看著眼前這一幕,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努力不讓它落下來,抹了把臉後,萬分沮喪的步出了茶樓。
軍官對那孩童冷哼一聲,將奪來的報紙交到身後士兵手中,然後沖茶樓里的賓客大聲喊道:「總督府新出法案,即日起報紙不得在任何地方出現,
識相的趕緊將你們手中報紙交來,軍爺我可以對你們既往不咎,若待會兒搜將出來的話,哼哼,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
面對軍官的恐嚇,坐在桌前喝茶的賓客無不低下了頭顱,不少人和同伴用眼神交流,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將報紙交上去。
見無人應答,軍官吐了口口水,大聲說道:「我數到三,三聲過後,若你們還不自覺的話,一旦搜出你們身上有報紙,這後果自己掂量掂量吧!一……」
一聲「一」,讓所有人的心跳都提到了嗓子眼,不少人因為驚慌連握茶杯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
「二……」
「我交……」
「我也交,別喊了……」
軍官冷漠的報出「二」後,大廳內不少人屈服了,紛紛起身將手中的報紙交到了那些士兵手中,然後灰溜溜的離開了茶樓……
瞄了眼身邊士兵手中五六分新交的報紙,軍官繼續對茶樓大廳問道:「還有麼?有的話趕緊交上來!」
但是,茶樓內再無其他響動,幾個身穿青衫儒袍的書生,各自望了眼,起身向茶樓外走去。
「慢著,你們要去哪裡?」
就在儒生們即將步出茶樓大門之際,軍官伸手攔住了他們去路,冷冷的問道。
一名書生抬手揮了揮衣袖,對那軍官拱手說道:「自然是回家了,莫非軍爺還要阻攔我等出茶樓不成?」
軍官聞言嘴角一撇,一雙圓眼冷冷的盯著他,卻見那書生悠然不懼,面不改色的和軍官對視,氣氛瞬間十分尷尬。
少時,軍官說道:「要走自然沒人攔著你,但你得把身上的報紙留下……」
書生傲然回道:「軍爺多慮了,在下身上並未你要的報紙……」
「是麼?」軍官疑惑的說了一句,隨後手一揮沉聲喝道,「給我搜!」
霎時,軍官身後的士兵得令一擁而上,將這幾個欲離開茶樓的書生全部按倒在地,不顧他們的嘶喊阻擾,粗暴的開始搜起身來。
不一會兒,一名士兵手握兩份「遠東時報」,呈到軍官面前。
軍官接過報紙,望向那之前和自己瞪眼的書生,眼神變的愈發的冰冷:「你方才不是說你身上沒報紙麼?那這是什麼?」
不想書生憤恨的盯著那軍官,大聲說道:「我等學子獲知些新的知識又有什麼錯,為什麼不讓我們誦閱報紙,你們這樣和強盜何異?還有沒有王法?」
「啪啪啪~」
軍官聞言,一套連環巴掌狠狠扇在那書生的臉上,只抽的那書生嘴角鮮血淋漓,臉上滿是紅腫的五指印記,看的茶樓內賓客膽顫心驚。
軍官揮了揮手腕,頜著眼眸陰狠地對那書生說道:「看你這樣子也是個讀書人,既然是讀書人就該多讀讀四書五經,成日不務正業,讀這些亂七八糟的報紙,對你有何用處?
剛才你說什麼?王法?軍爺我現在執行的就是王法!這次小以懲戒,若再有下一回讓我聽到你這麼說話,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說完,軍官揮了揮手,讓士兵鬆開了那書生將他丟在地上,轉身向茶樓外走去。
不想,那書生倔強的從地上爬起,沖那軍官一字一句說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你們這樣胡作非為就能讓我屈服麼?休想~」
軍官聞言,立刻停下腳步,閉目深吸一口氣,忽然轉身一個箭步衝到那書生跟前,狠狠一拳砸在他的小腹上。
書生頓時痛苦的弓下腰,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就感到後頸猛地被提起。
只見軍官幾乎貼著書生的臉,惡狠狠地說道:「成仁是吧?取義對麼?好,軍爺我就成全呢,讓你去衙門嘗嘗大刑的滋味,希望到時你還能這麼嘴硬,帶走!」
書生被士兵架著帶走了,茶樓內的賓客望著這一幕,緊張之餘不由唉聲嘆氣,紛紛感嘆以後這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看樣子,這位新上任的總督大人,不好相處啊……」
只見大廳角落一張桌子前,許文靜看著酒樓發生這一幕,不由輕輕搖了搖頭,在他身邊還有一名便衣軍士正不動聲色的喝著茶。
這名軍士,就是因為違反軍規,在後勤司足足養了兩年馬,一個月前才被劉策赦免回歸軍營的左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