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善惡?

  ……

  「監軍大人,讓大家歇會兒吧,至少喝口水吧……」

  「是啊,監軍大人,兄弟們都已經很累了,你看我的腳上都磨出泡來了……」

  「監軍大人,就一會兒,只有養足精神才能跟流賊真刀真槍的干啊……」

  顧謙的話並不好用,這些殿前司的兵士不停地懇求著休息整齊走,根本沒有半點要起身的跡象,有些甚至把衣服都敞開了,完全沒有一名身為戰士該有的氣質……

  顧謙望著這些慵懶的殿前司將士,臉色變得是逾加的陰沉:「還休息?你們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已經耽誤多少時間了?現在兩個月了,別說高陽地界,就算河源都還沒踏入呢!

  前線的雷霆軍將士死守在高陽城內苦撐,等著我們前去解圍,而你們呢?一路上浪費了多少時間,朝廷每天送來催戰的君令都能裝一整車了!都給我起來,繼續趕路!看看你們現在,哪還有半點殿前司精銳的影子?」

  說著顧謙一把抓起身旁腳下兩名士兵讓他們繼續趕路,然而顧謙剛離開去抓其他兩人起身之際,他們就又無力的癱坐在地,氣的顧謙拿起鞭子對準一名士兵死命抽打了起來……

  「啊~別打了~」

  「走不走,走不走?起來,給我起來!聽到沒有?沒用的東西,打死你,我打死你~」

  望著地上年輕的將士不停來回打滾、抱頭鼠竄,顧謙是雙眼通紅,但手上的鞭子卻沒停下,死命的往那殿前司將士身上招呼……

  鞭笞聲,叫罵聲,求饒聲,響徹在整個官道之上,邊上的殿前司士兵木然的看著這一切,同時縮了縮身子,以免下一個波及的是自己,其中幾名將官則悄悄離開向後方中軍趕去……

  「起來啊,起來!我叫你起來聽到沒有~」顧謙雙眼通紅,含著熱淚依舊不停的揮動皮鞭,直抽的那士兵是傷痕累累。

  「住手,監軍大人快住手啊~」

  不多時,一名儒雅的年輕將領在身旁親衛的陪同下,火急火燎的趕到軍前大聲制止顧謙抽打將士……

  但顧謙不為所動,依舊死命抽打著那名殿前司士卒,仿佛真的要把他抽死方才肯罷休……

  那名儒雅年輕的將領連忙對身旁的親衛說道:「快,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讓監軍大人住手……」

  邊上的親衛得令,立馬上前將顧謙手中的鞭子強行奪了下來,這才保住了那士卒的一條小命……

  那儒雅的年輕將領連忙上前扶起那士兵關切地問道:「這位兄弟,你無妨麼?」

  「哇,史將軍……」

  殿前司士兵一見到年輕將領立馬如同受盡委屈的孩子一樣哭了起來,這個儒雅年輕將領正是此次北上河源的殿前司主帥——討逆將軍,史宗傑。

  史宗傑好言安慰道:「好了,別惹顧監軍生氣了,趕緊去給他陪個不是,再上點藥休息一下,快去……」

  那士兵點點頭,然後怯生生來到仍在氣頭上的顧謙跟前,跪下拱手致歉,然而顧謙卻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滾開!道歉有什麼用?我需要的是道歉麼!」

  只見顧謙甩開架著自己身體的親衛,然後指著四周的殿前司將士,面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怒道:「瞧瞧你們現在這個樣子,這就是我大周精銳麼?你們這個樣子怎麼上戰場殺賊?完了,都完了,你們完了,大周也完了,全完啦!」

  「顧大人,你冷靜一點兒!」史宗傑再次扶起那將士,面帶埋怨對顧謙說道,「我看將士們也確實累了,這些日子進入栗寧以來,營中不少將士上吐下瀉,顯然是水土不服造成的,行軍緩慢也在情理之中,你何故如此動怒呢?讓他們歇歇吧……」

  「史將軍!」顧謙傲然說道,「請恕本監軍直言,你對他們實在太過仁慈了,水土不服?北部氣候與神都近似,喝的都是一條江河內的水,何來水土不服之說?這些人分明是被你慣成這樣的,史將軍,你作為一軍主帥不該任由部下牽著鼻子走啊!」

  「顧大人,將士們長途跋涉馳援河源已是不易,人心都是肉長的,你讓本將軍怎麼捨得讓他們帶病趕路?且讓他們歇息半個時辰,吃點乾糧再走也不遲,就這樣決定了,我說了算,全軍原地休整半個時辰!」

  「史將軍威武!」

  史宗傑的話傳入將士們的耳朵,大家齊齊歡呼了起來,這一路行來殿前司士兵對這位一軍主帥是有萬分的好感,對顧謙則早已是恨之入骨,暗地裡罵他是個活閻王……

  顧謙見此,嘴角抽搐了幾下,隨後拱手對史宗傑說道:「既然將軍心意已決,本官也不再多言,但本官還是希望史將軍有時該拿出些一軍主帥該有的氣勢來,而不是一味的縱容這些將士!」

  話畢,顧謙牽過自己的坐騎翻身而上,又對史宗傑說道:「本官在十里之外的寧城等候大軍到來,史將軍,且保重……」說完之後,顧謙一甩馬鞭和幾名隨行家將揚長而去。

  「唉,好了,吩咐下去,讓大家抓緊時間休息,半個時辰後我們就動身和顧大人匯合,今夜就在寧城之外安營紮寨!」望著顧謙遠去的身影,史宗傑嘆了口氣,和身邊親衛輕聲嘀咕了幾句。

  ……

  「吁~」

  「唏律律~」

  寧城之外,顧謙望著遍地流民不由有些吃驚,連忙喝止住坐騎以免傷到他們。

  「唉……進城……」

  怔怔地望了一陣那些流民,顧謙無奈的吐出一口氣,面色沉重的跟下屬一道策馬踏入了寧城的城門……

  跟守衛出示身份證明之後顧謙一行人便牽著馬來到了寧城大街之上,只見街道兩旁滿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流民麻木的癱坐在地上,到處都是生活垃圾和人體畜生的排泄物,一路行來,顧謙只覺得整條街都散發著一股難以言語的惡臭。

  「娘,你看,咱有吃的了……」

  一間店鋪門口,一名五歲左右女童一臉漆黑,鼻子旁拖著兩條鼻涕,手中抓著一隻碩大的白色蛆蟲,一臉興奮的遞到自己娘親面前不停炫耀著。

  已經餓的瘦骨嶙峋的母親,輕撫著自己女兒的額頭,強撐著露出一絲苦笑,卻始終沒有力氣說話,只是點點頭,示意孩子自己處理。

  女童見此,笑著將還在蠕動的蛆蟲塞入口中,開心的嚼了起來,很快嘴角就流下一灘渾濁的汁液……

  「走,走快點,走……」見到這一幕的顧謙心裡被狠狠觸動了一下,強忍著悲痛,不讓眼眶內的淚水滴落,催促屬下加快腳步離開這裡。

  「我大周怎麼會淪落至此?這究竟是為什麼啊?」

  沿途一幕幕百姓悽苦的景象讓顧謙是百感交集,在抵達自己此行目的地,守備府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趴在門前哭了起來。

  他當時很想幫那對母女,哪怕買一個米餅也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一旦這樣做了,等自己離開,周圍那些餓瘋的流民都會一擁而上,那時這對母女怕是命都沒有了,這一切顧謙當然懂。

  「進府!」

  少時,顧謙擦乾眼淚平復心緒後,立馬和部下敲響了守備府的大門,很快就被早已等候的侍衛給迎了進去。

  寧城守備錢士忠,為顧謙生平少有的故交,此次顧謙來找錢士忠一方面是為了大軍安置問題,另一方面則是有更重要的事相求……

  兩人相見沒有過多的寒暄敘舊,不多時官服上一身布丁的錢士忠帶著顧謙來到自己後院地窖之內,一進地窖,一股熱浪便撲面而來,內中不停有打鐵的聲音傳出……

  錢士忠帶著顧謙來到一堆放置兵器的桌案前,取過一把打制好的腰刀遞到顧謙手中說道:「顧兄,你來信吩咐我辦的事,小弟也只能做到這樣了,一個多月時間,小弟是集結全城六百工匠日夜不停輪流打制,一刻都沒有懈怠,但也只能造出這些東西,一千五百把腰刀,三千杆長槍,另有鏜把、飛錘、重斧若干,可惜鐵料財力有限,小弟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多謝錢賢弟鼎力相助!」顧謙握著手中沉重的精鐵腰刀,心中不由踏實了幾分,「雖然數量不多,但多一件就能多保住一條鮮活的人命啊,對了,我讓你招募義軍的事處理的如何了?」

  「顧兄,你可知私自招募游勇是死罪啊……」錢士忠小聲說道,「難道你就不怕掉腦袋麼?」

  顧謙聞言洒然一笑:「錢賢弟,實話跟你說吧,這次去河源,我壓根就沒想著能活著回來,也沒想過能贏!」

  「顧兄你……」錢士忠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你這是何意啊?」

  顧謙放下手中腰刀,隨後取過一柄高約一米四左右的鏜把,橫放手中掂了掂,慘笑一聲說道:「錢賢弟你是不知道,這八萬人一旦踏進河源地界,等於就是進了墳墓,能活下來的機會怕是十不存一,我身為三軍監軍官,自然要為大周盡最後一份力,只求能在戰場上多殺幾個流賊,這樣即使是死,也不會愧對朝廷對我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