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十二月二十三日,早上八點。

  《一生一世一雙人》在影視城舉行開機儀式。

  邵司定了鬧鐘,想準時爬起來看直播——不過很顯然,他高估了自己。

  等他睡醒,已經是中午,氣溫升高,陽光從窗戶縫裡洋洋灑灑地泄進來,找得房間亮堂了幾分。

  邵司一隻手壓在被子上,另一隻手抓頭髮,睡眼朦朧地思考了一陣。隔一會兒才想起來昨晚他洗過澡之後,一直在擔心認床睡不著的事情。

  然而結果出乎意料,他差不多是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稀奇。

  難道是昨晚的睡前小牛奶發揮出了它的功效?

  還是因為他喝完牛奶之後刷了「貓奴博主-顧延舟」的微博?

  邵司更偏向前者。

  隨著顧延舟微博提到家裡那隻『小祖宗』的次數越來越多,沒幾天就開始有熱心粉絲根據微博內容,幫他們畫些萌萌的小插畫。

  剛開始還算好,一人一貓,走的是溫馨路線。貓趴在主人胸口睡覺,或者躺在地毯上露著肚皮不停扭動。

  隔了一陣,畫手們筆下的貓不再是那個圓滾滾的四條腿的萌系動物了,一夕之間、不約而同地,都變成了各式各樣帶著貓耳朵貓尾巴的清秀少年。

  ……

  這也勉強還能接受。

  問題是,近期老在評論里飆車的小黃圖畫手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

  邵司在床上磨蹭了好一會兒才下床,洗漱完之後晃到廚房找東西吃。

  冰箱裡吃的東西應有盡有,邵司彎腰,拎出來一袋麵包片,又隨手揭下冰箱上貼著那張紙條,上頭只有寥寥幾個字:「今天要去參加頒獎典禮錄製,大概傍晚就回來,醒了給我打個電話。記得吃飯。」

  顧延舟昨晚吃飯時就說了他第二天有工作,只是當時沒有詳細講要去哪裡幹什麼。

  邵司吃完麵包片,又給自己倒了杯牛奶,坐在沙發上捧著喝,想了想,還是給他發了條微信——畢竟他在工作,接電話肯定不太方便。

  【你邵爹】:早。

  【顧延舟】:幾點了還早,不是讓你打電話嗎?

  顧延舟回得倒是挺快。

  【你邵爹】:你方便接?

  【顧延舟】:只有想不想接,沒有方不方便。

  【顧延舟】:想聽你說話。

  邵司覺得自己大概是中邪了,等他反應過來,電話已經撥了出去,並且很快被人接起。他咽下嘴裡那口牛奶,道:「……餵。」

  顧延舟跟陳陽示意了一下,從側門往外走,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透透氣:「在吃飯?」

  邵司俯身將玻璃杯放回到茶几上:「沒,喝牛奶。」

  兩個人聊了一堆有的沒的,顧延舟叮囑他要他自己冰箱裡弄點東西吃,邵司隨口應了兩聲,居然沒有一絲不耐煩——他平時不怎麼喜歡跟人講電話,要真有事,基本控制在三到五句話之間。

  李光宗對此一直表示無法理解,還要強壓著怒火試圖跟他講道理:「爸爸你每回都急著掛電話幹什麼啊?」

  邵司每次只有一個回答:「防輻射。」

  李光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平時打遊戲的時候,也沒見你擔心過輻射。」

  邵司:「那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簡單吃過飯,邵司這才點開某部劇開機儀式的回放。

  片場張燈結彩,熱鬧極了,製作方拼了命地大肆宣傳。齊夏陽作為原作者,也在儀式現場,並且受邀請進行了長達十幾分鐘的演講。

  「我今天真的特別高興,」齊夏陽站在台上,她今天穿了一身喜慶的紅色長裙,道,「我想,任何一個作者,看到自己的故事能夠從紙上躍到電視上,走進全國人民的視線里,變成立體的、豐富的東西,這種喜悅都是無法言喻的……」

  最有知名度的演員,最具爭議的小說原著,加上自我炒作,這次開機在網絡上引起的反響非常劇烈。

  然而,各大媒體在報導的時候,也不忘加上一個關鍵的因素:身為女主角的安殷,卻缺席了這次開機儀式,據悉,她最近身體不適所以沒法來到現場,開拍在即,希望她早點好起來。

  安殷缺席。

  邵司隱約覺得,這件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

  身體不適到連開機儀式都參加不了,非但沒有露面,也沒有送出一段在病房的祝福視頻。這個「生病」更像是誰給她找的藉口。

  邵司往前翻了翻,發現有人截下了圖,圖上顯示「博文社」最開始一條報導上分明寫著:安殷無故缺席。

  那篇文章的杜撰者是……李緣。

  然而文章很快被人刪除,十分鐘後,新上的一條微博,內容和其他媒體一樣,像是統一了口徑似的,把「無故缺席」改成了「因病缺席」。杜撰者的名字也改了,李緣兩個字沒了蹤影。

  李緣這個名字挺特別,邵司記不太清楚她的臉,但是靠這個名字,依稀能夠將人對上號:是那天解完約,從公司出來,遇到的那個小記者。

  邵司順著李緣這個名字,找到她的個人微博,微博簡介原本應該掛著「博文社記者」這五個字,現在則變成一片空白。

  大約三個小時之前,她發了一條這樣的微博,上面寫道:我可能真的不適合這個行業吧。

  無故缺席。

  邵司盤著腿坐在沙發上,琢磨著找到了安殷的聯繫方式,斟酌著發過去一句:聽說你病了,沒事吧,注意身體。

  「叮咚」,簡訊提示音。

  安殷:我沒事,就是有點發燒,謝謝關心。

  看樣子,她是不想多提。

  邵司也不繼續問,只說:行,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可以來找我。

  安殷此時正獨自一人坐在昏暗的房間裡,窗簾緊閉。她長發披散著,臉上未施粉黛,黑眼圈很重,看著憔悴得很,身上睡衣都還未換下來。

  她盯著屏幕,半響,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兩下,打出一行字,然後……她又將它們一一刪掉。

  門被人一把推開,來人是安殷的經紀人,見到她這幅樣子,不禁皺起眉道:「多大點事,你就成這樣了……明天進組,你趕緊好好調整狀態。」

  經紀人是個四十歲不到的女人,看起來相當成熟,入行已經有十幾個年頭。

  她又走過去,蹲下來勸她:「其他的事情管它幹什麼,你就只是個演員,拿錢拍戲,明碼標價……那些泛濫的同情心你還是收起來,你同情別人,可你要是一朝從天上落下來,沒有人會心疼你。」

  安殷點點頭,不置可否,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經紀人幫她掀開被子,拍拍床道:「你睡一覺,什麼都別想了。」

  安殷站起來,順從地躺進去,她雙手放在胸前,拉著被子,在經紀人正準備出門的時候又問:「萍姐,你是不是知道的?當時你給我看劇本的時候……你是知道的吧?」

  萍姐握著門把手,沒有說話。

  半響,她推開門出去了。

  .

  另一邊。

  邵司還沒找到戴薇就診的醫院,醫院住院記錄查起來並不簡單。尤其戴薇居住的淮北市離這裡挺遠,他也沒辦法開車過去一間間醫院到處跑。

  他試著在微博上給縞衣發了私信,然而一天過去了,私信仍是未讀。

  顧延舟回來的時候,邵司正窩在沙發上睡覺,電視機開著,遙控大概是從他手上滑下去的,正好落在地毯上。

  他輕手輕腳關上門,走過去,彎腰把遙控撿起來,然後順勢用手撩了撩邵司額前的劉海,俯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邵司白天睡的時間太多,現在只是淺眠狀態,想睜開眼又懶得睜,就乾脆繼續閉著。

  顧延舟靠近的時候他就已經有所察覺,睜開眼——果然,這男人的臉呈放大狀出現在他面前,兩人四目相對一秒,邵司條件反射直接拎起枕頭砸了過去。

  顧延舟單手接住,將枕頭扔在一邊,皺眉道:「幹什麼你。」

  邵司撐著手,坐起身:「這話應該我問你……一回來就耍流氓。」

  「我要真是流氓,你現在大概沒辦法坐在這裡跟我說話。」顧延舟委婉地說完,又指指他的衣領,「歪了。」

  邵司低頭一看,大概是剛才睡覺翻身壓得,衣領真往一側肩膀歪過去。他面不改色地抬手把它整理好,然後問出一個在心裡盤算很久的問題:「晚上吃什麼?」

  他中午隨便在冰箱裡找東西吃了些,壓根沒飽。

  「牛排吃嗎。」顧延舟平時不常做飯,牛排大概是唯一幾樣比較能拿得出手的菜之一。

  邵司點點頭,然後提醒他:「吃,可冰箱裡沒有牛排。」

  「……」

  冰箱裡東西不是顧延舟親自採購的,因為工作原因,他經常到處飛,顧鋒總擔心他每次回家,都要面對冰箱裡一箱子過期的東西,所以讓助理定期過來給他更換。

  半小時後,邵司帶著口罩,推著商場手推車跟在顧延舟後面,覺得他們倆今天大概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