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定的第一場戲沒拍成,因為臨時發生變故,街上布景沒布好,有個小棚意外塌陷下去一角,所以原定的第一場戲取消,將第二場往前提。
第二場是顧延舟跟他幾個大伯坐在一桌上,勾心頭角的劇情。
幾位大伯的扮演者,都是上了年紀的老戲骨,跟歐導私交甚好,這次也是過來友情客串。
「那個,顧影帝對面那人,好眼熟啊。」李光宗把一袋開了的餅乾遞給邵司,「黃盛偉?拍賭俠的那位?」
邵司坐在椅子上接過餅乾,挑挑揀揀著捏了一塊說:「……大概吧。」
說完,他又順手把那袋餅乾橫在葉瑄面前,問:「吃嗎?」
葉瑄穿著一身藍白色戲服,頭髮長長地披在腦後,手裡攥著紙巾,看著好像很緊張。朝邵司看過來的時候,眼尾在眼線的襯托下,看著要飛起來似地:「不用了,謝謝。」
意料之中。
邵司收回手,將那袋餅乾隨意地放在腿上,然後目視前方,眯著眼看顧延舟演了會兒戲。
「你們這是想幹什麼?」顧延舟雙手交叉,橫放在桌面上,一杯熱茶就擺在他手邊。
面對幾位大伯刁蠻無理的請求,他繼續質問道:「當年父親在世的時候,你們可不是這副嘴臉。我父親待你們如何,你們心裡應當有數。」
黃盛偉——是這幾個配角里的核心人物。
剛才顧延舟說話的時候,他就開始輕蔑冷笑,現在更是突然站起來,猛地拍桌道:「我們心裡,自然是有數的,不過你倒是該好好反省反省,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顧延舟演的這個角色,披著裝腔作勢的大少爺皮,本質就是個膽小鬼。他其實是怕他們的,但是輸什麼也不能輸了氣勢。
所以顧延舟沒有急著回答黃盛偉的問題,而是掀開茶蓋,將茶蓋緩緩抵在杯口摩擦兩下,再抬起來喝。
局面一時間陷入僵局。
葉瑄看得整個人都愣住了,手一松,有點恍惚地說:「舟哥演技真好。」
邵司忙著在剩下半袋碎餅乾里挑完整的,聽到這話頭也沒抬道:「嗯,他很厲害。」
「幾乎不用替身,很敬業……」邵司不知不覺數起顧延舟的優點來,「台詞功底很好,自我要求高,是個好演員。」
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不過葉瑄很少看他這麼誇別人,不由地歪頭問:「那你呢?」
「我什麼?」
「我看過你的報導,他們都喜歡把你們兩個放在一塊兒說……「
可能是最近傳緋聞傳出條件反射了,葉瑄其實是想說,因為他們兩個都是年紀很輕就獲得影帝稱號的人,所以媒體評價的時候,總要拿出來比較一番,比如邵司拿下影帝的那天,大家都紛紛猜測他會不會是『顧延舟二代』。
然而葉瑄還沒來得及說完,這話鑽了一半到邵司耳朵里,他就放下那半塊餅乾,難得嚴肅地澄清:「沒有結婚。」
葉瑄:「啊?」
邵司抽出一張濕紙巾擦手,邊擦邊繼續說:「我跟他沒有結婚,沒有戒指,沒有情侶紋身,假的,都是假的。」
……
葉瑄張張嘴:「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正要解釋,卻見邵司扔了紙巾,輕描淡寫地把她這個『意思』給坐實了:「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
其實這段時間,邵司居然詭異地習慣了這種『已婚』氛圍。
只要刷微博,微博底下就全是粉紅色泡泡,散發著全世界都在替他戀愛的酸臭味。只要一發點什麼東西,所有人都在艾特顧延舟,偏偏顧延舟還很給面子地逛過來留評,每次都激起幾層浪。
邵司和葉瑄兩人沉默了有一會兒。
身邊導演組時不時傳來指揮聲,以及攝像大哥走來走去的腳步聲,還有顧延舟低低沉沉、不斷起伏的聲音。
就在這個時候,葉瑄突然開口問他:「你怎麼會,想要當演員呢?」
邵司側過頭看她:「為什麼這麼問?」
葉瑄垂下眼:「沒什麼,我就隨口問問。」
邵司觀察著她的眉眼,知道這是個好機會,也許順利的話——能夠離他的猜測更近一些。
於是邵司將身體往後仰,以一種隨意的姿勢,看似無意實則試探地說:「很小的時候,老師在課上給我們放了一首歌,雖然當時聽不太明白,但是後來得知,他是一個明星。」
葉瑄聽得認真。
邵司用餘光打量她,把剩下半句話說全了:「他叫葉清,那天是他的忌日。我們老師很喜歡他,去世那麼多年都還記著他……老實說,我……很羨慕,所以我大概也是想被人記住吧……」
話當然是真話,只是他此時說這話的用意並不單純。
邵司料想過葉瑄聽了會有什麼反應,是愣神,還是驚訝,亦或是努力表現出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的樣子。
可他著實沒有想到——
葉瑄會那麼失態。
她站起來的時候用力過猛,木質椅子轟然倒地,在不大不小地房間裡發出一聲巨響。
顧延舟正好最後一句台詞說完,側頭看過來。
歐導抬手,喊了聲『卡』,然後又轉向邵司那邊,吼道:「怎麼回事,搞什麼?」
葉瑄頭也不回地跑了。
也得虧她常年穿戲服,長長的裙擺對她來說不算什麼阻礙。
邵司這個時候也不好追出去,只能坐在原位,懶洋洋地一攤手,表示自己也什麼都不知道。
「可能是她太緊張了,從剛才開始看她就不停冒汗。」等顧延舟下了戲走過來,邵司這樣解釋完之後又指指腿上那袋餅乾,用同樣的方式轉移話題道,「吃嗎?」
顧延舟不像葉瑄,他毫不客氣道:「給你個面子。」
邵司:「……那還真是謝謝您了。」
等邵司抬手遞給他,顧延舟並沒有直接拿,他將袖子撩上去一大截,道:「我手髒。」
「洗手間出門右拐,或者你用濕紙巾擦擦?」邵司低下頭挑揀著又自己拿了一片,順便指指旁邊桌上那包濕紙巾。
「不用那麼麻煩。」
然後在邵司沒有反應過來之際,顧延舟直接伸手扣住他的手腕,頭一低,直接將他手上捻著的那塊咬走了。
……
顧延舟三兩口吃完,大爺似地評價道:「湊合。」
邵司猛地站起身,把那袋餅乾往他懷裡扔:「……那你慢慢吃,我過去看看她。」
下場戲是邵司跟葉瑄的對手戲,現在女主角跑了,他總不能一個人演獨角。
邵司下樓梯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走得太快,導致心跳不太規律。
「……多大人了還要人餵著吃,手髒不會去洗手?」
李光宗在樓下走廊里講電話,大老遠就聽到他邵爹邊下樓邊說著什麼東西,他掛了手機,走過去瞧:「我就說這聲音聽著像你,你念叨什麼呢念叨。」
邵司面不改色:「背詞,對了你剛才看到葉瑄沒有。」
「見著了,她剛剛跑下來,往那邊去了,」李光宗指指右手邊的小樹林,「是不是沒演好,挨歐導罵了?眼眶紅得很,我還喊她兩聲……理都沒理我。」
那片樹林占地面積挺大,裡頭正有個劇組在拍英雄救美的戲碼。
邵司剛走進去就聽到一聲震天響的『呔——』,然後是兵戎相接的聲音。
「停!爆啊!你們又給忘了是不是,說多少遍了,刺客出來,劍一揮,那塊石頭就炸開。」某導演拿著小喇叭喊,「都聽清楚沒有,不能再出錯了,來,五十六場第七次。」
……
還好葉瑄走得不遠,她在附近一個石凳上坐著。
「第二幕馬上就要開拍了,」邵司在她面前站定,措辭道,「……你情緒不太好,是不是我剛才哪句話說錯了?」
葉瑄抹了一把臉:「啊,沒有,我就是剛才突然身體有點不舒服,可能是早上吃太多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她,她根本不適合說謊。
對此,系統心服口服:[你的第六感每次都很準。]
[之前梅老說葉清是個孤兒,可他又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雖然這個設想不太靠譜,但這是整條線唯一能夠勉強牽扯上的地方,並且事實證明,他們確實連上了。]邵司不緊不慢地走在葉瑄後面,[他們兩個,有聯繫。]
兩人回到拍攝場地,在幾次NG之後,總算拍完兩人在戲班子聯繫時候,邊練習邊說話的戲份。
緊接著要拍攝的是一段邵司和顧延舟兩人為了女主角大打出手,最後滾作一團的劇情。
這也是上午最後一個鏡頭。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按照劇本上寫的,兩人最初打起來時不分伯仲,但顧延舟很快便占據上風。
問題出就出在,邵司被顧延舟壓在地上的時候,忘了說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