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我們迎來第52屆金龍獎頒獎典禮,此次頒獎典禮在龍灣市影視紀念館隆重舉行,也在眾人的期待之下終於拉開了帷幕……」

  頒獎典禮萬分隆重,燈光璀璨,各路明星盛裝出席。高強度射燈從天頂上往下散射,這些散燈經過燈效師的組合,變幻成一副奢華的景象。

  藝人們靜坐在這片暗夜與光輝交錯之中,一排又一排,向後綿延。坐在第一排的是些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往後才是各類新生代小鮮肉。

  他們不知道在這場能夠決定自己事業地位的典禮上會發生什麼。

  ……

  是一無所獲,還是登頂巔峰享受至高無上的榮耀。

  「這回最佳男演員的競爭可謂是相當激烈,入圍的幾部作品勢均力敵,要在裡面挑選出最佳男主角——也就是此次電影節的影帝,難猜,我真是猜不到會是誰,」身著華貴禮服的女主持人滿臉笑容,從容不迫,她歪歪頭看向身邊一起跟她頒獎的那個男人,隨意地問,「顧影帝你說呢?」

  男人理著乾淨利落的髮型,黑色西裝式樣同樣簡單,簡單到與他這幅皮相不太相襯。

  大抵是不想喧賓奪主。

  即使他穿著爛大街的款式,對身旁那位女主持拋出來的俏皮話視若無睹,只是照著稿子一字不差地念詞,毫無亮點可尋。

  可他是誰。

  他是顧延舟。

  當年顧延舟蟬聯三年金龍獎影帝,評審組為了他不得已改變評選規則,授予他終身成就獎然後永遠剔除競選人行列。

  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我們封你為終身影帝,你就不用再參加評選了,給別人留條活路……不然我們這個獎簡直跟虛設一樣,誰還惦記,哪裡還有懸念。

  ……

  聽上去特別欠揍。

  可沒人敢否認,他是永遠的影帝,是娛樂圈的不二神話。

  頒獎還在繼續。

  女主持人:「顧影帝,你難道就不好奇好奇這個繼承您衣缽的新秀究竟是誰嗎?」

  顧延舟接過話筒,那張臉輪廓分明,在聚光燈照射下顯得尤為突出,他淡然一笑,把女主持人強行給自己加的戲砍得一乾二淨,只道:「相信大家也很好奇,請看大屏幕。」

  攝像師這才捨得將鏡頭從顧影帝身上挪開,瞄準大屏幕,只見屏幕上一部剪輯版《緝毒》彈了出來,開場便氣勢恢宏,吸人眼球。

  《緝毒》是今年票房口碑雙贏的經典之作,講述一個緝毒警察的故事,沒有多花哨的打鬥戲份,著重刻畫平日裡緝毒警察們的日常生活,看他們如何隱忍,只為給家人造成最少的傷害。這份光榮和艱辛,通過主角的演繹,表現得淋漓盡致。

  「相信《緝毒》一出來,大家就都已經猜到這個人是誰了。」女主持將氣氛帶領到最高.潮,「第52屆金龍獎最佳男演員得主……大家一起跟我呼喊他的名字好嗎!」

  霎時間人聲鼎沸。

  「——邵司!」

  「邵司!」

  ……

  『啪』。

  李光宗眼睜睜地看著此時癱在他膝蓋上……不再發出任何聲響的筆記本電腦。

  就在剛才,一隻胳膊從後面懶洋洋地伸過來,毫不留情地把他的電腦給合上了。

  他簡直難以置信,回頭道:「邵司你幹什麼?!」

  「幹什麼,我還想問你在幹什麼。」

  邵司原本縮在保姆車后座,蓋著外套睡覺。最近一周他平均睡眠時間只有三個半小時,好不容易進入夢鄉,耳邊卻是經紀人嘰嘰喳喳又是尖叫又是驚呼,間歇性地伴著瘋魔似的痴漢笑。

  相信就算是個脾氣再好的人也承受不住,況且邵司脾氣真算不上好。

  「這事都快過了小半年了你他媽還要看,看個什麼勁啊看,」邵司才剛撥弄掉蓋在臉上的外套,懶懶散散地醒過來,可能是有點感冒,聲音稍顯暗啞,「看就算了麻煩您能不能不要像個變態一樣呵呵笑?」

  李光宗:「行我注意一點……不過什麼叫變態,你什麼意思?」

  邵司:「我知道頒獎典禮那天我確實是帥得有點過分,你念念不忘也很正常,乖啊我這不天天在你面前,你想怎麼盯著看都行,咱就別跟個**一樣抱著那破錄像不放手了。」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在車裡,李光宗發誓自己肯定要冒著丟飯碗的風險跟邵司打一架。

  哪怕這位爺是他那麼多年來捧得最紅的一位,哪怕他得罪不起……他也要打!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厚顏無恥的人!

  「誰看你了,我在看顧影帝!」李光宗幾乎跳腳,「那是我顧男神!娛樂圈的神話!誰念念不忘你了!」

  邵司對顧影帝這個稱號耳熟得很,也知道這是個娛樂圈響噹噹的人物,不過他向來臉盲,沒有合作過的同行在他眼裡約等於一片馬賽克。

  所以他揉揉太陽穴,眯著眼睛問:「你說那個顧……顧……」

  顧什麼來著。

  「顧延舟。」

  李光宗已經平復下來,伺候這位爺那麼多年,他早已經練就出一套不輕易氣死的神功。

  邵司從座椅底下摸出一瓶水,三兩下擰開,仰頭灌了幾口,把蓋子擰回去的時候看經紀人面無表情地提示他說:「頒獎典禮的時候給你頒獎的那位。」

  邵司絞盡腦汁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放棄:「就算你這麼說,我也……」

  李光宗深呼吸兩下,再度打開電腦,準備給他看自己男神的臉。

  這他媽真得好好給他認認,不然以後工作上遇到,邵司擺出一副大佬似的『你誰啊』,難免傳出去影響不太好,可能會增加些不敬重前輩目中無人這類的黑料。

  他正想說『你仔細看看,把他樣子記下來,對,就是這張臉,給我記好了』,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邵司手指在觸控板上點了兩下,然後電腦屏幕上顧影帝的臉一晃而過,只剩下一抹殘影。進度條直接跳到邵司拿著獎盃說獲獎感言那段,還是個大特寫。

  邵司滿意地看著屏幕上的自己:「帥。」

  李光宗:「……」

  李光宗看著邵司,心道,黑料就黑料吧,這**沒人黑簡直不正常。

  老子不管了。

  邵司自我陶醉了一會兒,然後繼續縮回后座補覺,他剛闔上眼,就知道自己這覺註定是睡不成了。

  [嘿,合伙人。]

  [最近活得怎麼樣?]

  大腦里這個機器一樣冰冷的聲音揮之不去,邵司沒睜眼,只是略微蹙了蹙眉頭。

  他知道別人聽不見這個聲音,只有他能夠與之對話。說來也挺奇幻,系統這種東西,仿佛只活在夢裡,現實里這麼可能會遇上。

  [……滾,再沒覺睡我快猝死了,別煩。]

  邵司回復完,系統嘻嘻一笑,不以為然:[你不會死的,你的壽命還有兩年。]

  [你今天很閒?]提到壽命,邵司這才睜開眼,[每天提醒一個將死之人你快死了很爽是不是。]

  [年輕人氣焰不要那麼大,消消火,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忘記做任務。]系統好言相勸道,[那個楊茵茵,你最近盯得怎麼樣了?]

  [我忙得很,請了私家偵探去盯她,說是近期沒有出過門。]

  [不覺得奇怪嗎?一個事業如日中天的金龍獎影后,推掉所有通告在家裡呆了足足一個月。]系統聲音越來越詭異,自己給自己配了個鬼故事音效,自帶bgm,[為什麼?]

  [……]邵司沒空去想那個為什麼,[我要睡覺,我認真的。]

  他跟這個系統的孽緣,大概要從小學的時候說起。

  他從小心臟不好,用醫生的話說就是——能活到什麼時候都要看天意。當初他整個人瘦瘦小小的,還經常被同學欺負。雖然連醫生也勸,他這樣的情況還是在家靜養比較好,但是邵司不肯,他不想孤零零地一個人待在大房子裡,每天只有保姆和私人教師進進出出。他想上學,想交朋友,想和同齡人一起玩。

  這般任性,很快便捲入一場意外。

  邵司有天發病,抽屜里的藥不知道去了哪裡。可能是班裡哪個同學又捉弄他,把藥藏起來,想看他急得到處找藥的樣子。

  小孩子,哪裡知道什麼是心臟病。

  只覺得什麼事情都是可以鬧著玩的,包括那罐白花花的藥片。

  邵司很快覺得自己喘不上氣,像條離了水無法呼吸的魚,在岸邊無力地掙扎,就算大口喘氣也沒用,整個呼吸道仿佛關閉了一樣……

  就在那時候,在他一頭栽倒在樓道口的時候,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對他說:「盆友,你渴望生命嗎?」

  ……

  後來他也有看過各種關於系統的網絡流行小說,可他和他家系統之間的關係又跟小說里寫的不太一樣,他們兩個不是系統和宿主之間的關係,如果非要說起來,他們倆更像是合伙人,所以有時候系統也會戲稱他為『合伙人』。

  至於為什麼會是這個關係。

  ……因為這個系統是個破系統。

  字面意思。

  就是出現問題之後被強制報廢的半殘系統。

  [我的工作就是按照上面發布的數據,掌控人類的生死,以維持生態平衡。]

  對於這個系統的來歷,邵司只知道這麼多,也問過它為什麼被強制報廢的原因。系統只是三言兩語回答說因為它違反了規定。

  邵司暗戳戳猜測過,這破系統是不是跟誰玩了一場禁忌戀。

  總之,他們兩個想要活下去,就得綁在一起。

  系統雖然半癱瘓,但還是有能力吸取力量,加以轉化將其變成壽命。

  而邵司,就得為他提供這種能量。

  ……畢竟攤上的是個半殘系統。

  就在邵司迷迷糊糊間快要陷入深度睡眠之際,兜里的手機震動兩下。

  是一條簡訊。

  上面言簡意賅地寫著:楊茵茵出門了。

  邵司眯著眼,眼前一片模糊,全憑感覺打下四個字:去了哪兒?

  他甚至開始屏氣凝神起來,直到對方同樣給他回了四個字:

  ——菜場買菜。

  ……

  ——買了胡蘿蔔,兩塊錢一斤的。

  ——還有花椰菜,這個有點貴,原來花椰菜那麼貴哦?好像是進口的。

  ——咦,皮皮蝦!

  ——不知道影后廚藝怎麼樣。

  邵司面無表情地關掉手機,開始考慮要不要換一個私家偵探,這個看起來好像不太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