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陳大致明白了此事的由來。
習東升，一位非常出名的教授，在園林景觀設計這一方面享有很高的名譽。他最近打算在上京修繕一套別墅用以居住，而因為工作原因，他沒有時間親自操刀設計，而又是因為工作原因，他將這個設計任務交給了無數在校的大學生。
但是又擔心會有太多人來參加招標，所以習東升並未曾將此事在設計界公開，只是將此事在自己任教所在大學內部傳遞出去，但並沒有限制參加招標者必須是本校的學生，這就代表著只要獲悉此事並有意向者都可以參加。
而左清在校友會的群聊之中獲知了此事，便立馬給趙陳打了電話。
對趙陳而言，這確實是一次機會。
習東升名氣不低，這次招投標會肯定不只是一些學生參加，還有很多習東升在設計界的朋友前來觀摩。
而如果自己的設計能夠被他看中，成功中標的話，就相當於步入了習東升這個小圈子裡所有人的視線里，而或許這就是自己重新踏入設計界的第一步。
更重要的習東升這位教授趙陳很熟悉，曾經有很多次參加設計比賽之時都是習東升為他指導修改。他了解習東升很多的想法，知道他的喜好，在眾多的參與者之中，他占據有優勢。
然而，對於習東升，他有一點捉摸不清。
他原先與習東升的關係很好，在讀研究生的時候他也與習東升有所聯繫。
習東升曾對他說，他準備籌建一個設計工作室，如果趙陳願意的話，可以在畢業之後去他的工作室工作。
在前一段時間，趙陳聯繫習東升問過這個事情。但是習東升的說話語氣尤為惡劣，甚至隱隱透著一絲厭惡的意思，這份工作自然是吹了。
在電話被掛斷之後，趙陳完全不明白為何習東升對自己的態度有著明顯的反差，自己究竟是在那一年內做過什麼樣怨天尤人的事兒。
而後因為左清為他介紹了修圖的工作，這面又有饅頭需要照顧，他沒有時間去了解這份反差的來龍去脈，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如今左清告訴他這個消息，就連帶將這件事情重新擺在了趙陳的面前，這讓趙陳有些不知所措。
「喂，師哥？你到底接不接這份設計工作啊？」
趙陳摁著眉心，「這樣吧，我先考慮一下。」
「行，我等你的答覆。」
掛了電話之後趙陳將手機丟在了沙發上，開始考慮此事的利弊。
很顯然，這次設計於他而言是一個階梯，如果他能夠走上去，他將重新回到設計界，緊接著就能夠掙錢，掙大錢！
但是弊端也是很明顯的，如果他失敗，那麼他的努力將全部白費，而且在他進行設計的這一段時間裡，他除了照顧饅頭之外，是不可能有時間去修圖的，這也就代表著他將沒有經濟來源。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現在還搞不明白習東升對如今的自己秉持何種的態度。畢竟他是甲方，也是唯一的甲方，決定權掌握在他的手裡。
就算自己設計出一份完美無瑕的設計稿，但是由於習東升厭惡自己，不選用自己的設計稿，世界上也不會有半畝趙陳的說理之地。
目光回到現在，他現在修圖的這份工作不僅能夠滿足他與饅頭兩人的生活，還能有不少的盈餘。
因為趙佳人與蔣芸兒先後給饅頭買過幾次衣服之類的東西，趙陳現在唯一的開銷就只要奶粉、尿布以及自己的生活費。
至少在最近幾個月的時間內是如此。
隨著陳俊風的「清風工作室」越辦越好，名氣越來越大，拍的照片越來越多，這也就代表著趙陳的收入越來越高。
就算是按照如今的收入狀況走下去，兩個月之後，他必將還清自己所有的外債，做到真正無債一身輕。
維持現狀固然很好，但也有弊端。因為人的精力有限，每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他每天通過修圖掙的錢是有上限的。
饅頭不可能一直不長大，正如左清所言，饅頭今後要讀書，幼兒園、小學、初高中、大學，而自己也不可能一直帶著饅頭住在這個一巴掌大的出租屋內。
趙陳也不希望今後有一天饅頭對自己說她想要學跳舞、學彈琴之時自己卻無能為力。
「滴滴滴，師兄，咱們說好的圖呢？」
趙陳手機聲響了起來，是陳俊風發來的信息。
雖然不知道為何陳俊風會稱呼自己為師兄，但趙陳今天確實是將修圖的事兒忘在了腦後。
他一直在糾結自己究竟是勇敢邁出這一步還是固守現狀，導致自己今日整個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不好意思，那個今天我有點不舒服，要不我明天給你吧？」
「也行，」陳俊風發信息回道：「反正對方也不著急，我就這麼一問，怕你忘了。沒事兒啊，有病就好好休息，別急。」
趙陳看了一眼回信，沒再回。
他站起身來挪動到嬰兒床邊上，看著靜靜睡覺的饅頭，望著她俏皮的小鼻子，聽著她熟睡之後的夢囈，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奶香味，他忽然覺得安守現狀也是挺好的。
自己為了這次設計忙得焦頭爛額之時還有時間照顧饅頭嗎？如果這一段時間自己沒有了收入，有人來要債的話自己怎麼還？饅頭的奶粉喝完了怎麼辦？
就算自己掙不到大錢，但饅頭能夠安穩長大也是挺好的。
「師哥，你還沒有想好啊？」
「這次機會難得，失去了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你該不會是對自己失去信心了吧？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你肯定能中標的！」
「難道是因為饅頭？」
「師哥，這可是你一生的大事，僅次於饅頭。但是饅頭不能總是你一個人來照顧吧？在這一段時間你就讓饅頭媽媽家裡去照顧不行嗎？」
「再說了，你得到了機會以後不就能掙到更多錢給饅頭更好的生活嗎？」
……
手機的信息音不斷響起，趙陳看了一眼手機，苦笑了一聲。
在回復欄里緩緩打出了一行字，卻沒有發送，反而盡數刪除了。
阿清啊阿清，你可是把我害慘了呀！
此刻，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趙陳嚇了一跳，顧不得看對方是誰，慌忙將聲音摁小，轉頭看了一眼饅頭，發現饅頭未曾被吵醒之後鬆了一口，這才走出房間看了一眼手機。
是趙佳人打來的視頻。
接聽。
「今天怎麼這麼早？」
「早嗎？」趙佳人看了一眼時間，「不是已經八點多了嗎？」
趙陳看了一眼天外，果然天已經黑得厲害了，他完全沒有感覺。
「怎麼了你今天？」趙佳人望著屏幕里失神的趙陳，狐疑問道。
趙陳搖搖頭，「沒事兒，嗯……那個我給你看看饅頭吧。」
「嗯。」
她本就是為饅頭而來。
「不過饅頭睡著了，我就只能給你看看她睡著的樣子。」
「好。」
拿著手機走到嬰兒床旁邊，將饅頭的臉放入鏡頭之內，趙陳就默默靠著嬰兒床坐著。
「你今天怎麼了？」片刻之後趙佳人又問出了這個問題。
趙陳沒將鏡頭對準自己，就只道：「沒什麼事兒，嗯……」
「是不是饅頭讓你不開心了？」
「不會，怎麼會。」
「還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真沒事，就是有點……呼——」
趙佳人道：「把鏡頭對準你自己。」
趙陳愣了愣，緩緩將手機拿到自己面前來，「怎麼了？我有什麼好看的？」
趙佳人沒吭聲，就這麼看著他。
趙陳被盯得有些難為情了。
「我知道，」沉默了片刻之後趙佳人道：「這件事對你而言卻是不公平，因為饅頭並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趙陳忙道：「我沒這麼想，能夠擁有饅頭我挺開心的，真的。」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趙佳人望著屏幕里那雙明顯失去神采的眼睛認真道：「我只是想說，你沒必要將所有的事情都壓在自己身上，如果有什麼需要分擔的，請務必告訴我。現在說吧，出什麼事情了。」
趙陳猶豫片刻，將自己糾結的這件事盡數告知了趙佳人。
趙佳人笑了笑，「一個大男人，至於糾結這麼久嗎？」
趙陳撇了撇嘴。
「你的外債我不管，你的生活我也不管，但是饅頭的生活費我會給你。如果到時候你沒有時間照顧饅頭的話……我爸媽那邊我會去溝通。如果他們不答應，我會回來。」趙佳人道：「去試試吧，活水總比死水強。」
趙陳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面趙佳人就掛了電話。
緊接著，趙佳人就往他微信轉了三千塊錢，又發了一條語音。
「別不好意思，也別多想，我只是為了饅頭。」
趙陳猶豫了很久，最終收下了這筆錢。
他漠然轉頭望向窗外，望向那黑色、黑暗的黑夜，他拿起手機，給左清撥了過去。
「餵？左清？是我，我想好了……」
……
此際，風吹來了一聲慵懶的貓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