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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壺壩外堪稱沸反盈天,玩家、捕頭、鐵索盟眾人戰成一團,場面混亂不堪。
刀兵聲、喊殺聲經過重重阻隔,傳遞到黑壺壩內,卻是只剩下若有似無的悶響。
離開一懸天梯的傅寒洲幾人,真正走到了鐵索盟宗堂口的核心地帶。
這是黑壺壩中一處巨大空洞,正中央有一青銅平台,由上四道、下四道青銅鎖鏈固定在原處,上下皆可以通過螺旋狀階梯進出。
而腳下漆黑如淵,能聽到機械傳來的碎響,正是控制全部機關的巨樹所在位置。
若要從這裡跌下去,只怕要被種種機關碾成粉末。
此時,走在階梯上的眾人都是屏氣凝神,不設火光。
向上抬頭看去,隱約可見微光透出,顯然上面亮堂得很。
再走得幾步,便能聽到上面陸續傳來聲音。
「你們先走!不可硬抗!」
「總捕頭!!」
「可惡,赤魔,納命來……」
此時幾人對視一眼,心知不好:武玄等人不知道是來得太早,還是被人發現了,竟然已經和赤魔起了衝突。
這下便不能再顧忌隱匿行蹤了,一行人都是以輕功飛掠,極快地上了平台。
中央大平台上,卻是一幅令人神魂具顫的恐怖景象。
首先就能看到空中那黑壓壓一片,以鐵索船錨勾在半空中的屍體,猶如屠宰場中的臘肉一般,血卻還未流干,**向地上滴答。
地面赤紅髮紫,結滿血痂,蓋住了原本青銅紋路。
正中站著一個上身**的中年男子,渾身肌肉賁張,氣勢迫人。長發虬結於身後,被血液浸透,臉上卻蒼白髮青,透著煞氣。
他結實裸露的雙臂上,卻纏著兩道鐵索,分別墜著押韻犯人所用的巨大鐵球,限制著行動。
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平靜地望著眾人,說道:「另一半,也來了嗎?」
場地邊緣,此時已經倒了數個六扇門弟子,人人胸口塌陷,像是被巨物砸中,顯然命不久矣。
剩餘七八人由武玄打頭,結成陣型,將正中那人團團包圍,叫道:「赤魔,現在放下屠刀為時未晚,朝廷不會取你性命!」
赤魔卻是笑了笑,目光看向後到的傅寒洲等人,抬起手道:「好啊,小七,你果然帶來了天問,我該怎麼感謝你?」
赤魔話音未落,武玄卻是找到他分神的機會,高喝一聲,金鐵棍棒攜帶風雷之聲,向他身後揮出。
赤魔猛然回頭,展臂抵擋,只聽臂上鐵索發出轟然巨響。
武玄不閃不避,卻是從棍中抽出一柄細劍,趁勢刺入了赤魔肩膀。
哧的一聲,刀兵入肉,全刃而沒。
赤魔有些愕然,另一手甩動鐵索,將武玄擊飛出去,偏頭看了一眼自己肩上插著的劍,說道:「你們自詡正派,也會用這等詭計?」
結陣的眾人卻見他受到武玄重傷,頓時精神一震,喊道:「一起上啊!」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當赤魔說完那句話時,傅寒洲身後之劍已然出鞘!
凜冽劍刃頃刻間就架在小七脖頸上,小七微微回過頭時,一縷頭髮便翩然而落。
傅寒洲道:「好一招請君入甕。七爺做的這個雙面間諜,真是煞費苦心了。」
小七不疾不徐道:「你們要找赤魔,赤魔正巧也要找你們。這不是皆大歡喜麼?」
話未說完,只見小七身形如鬼魅般一擰,竟是順著劍刃一個旋身,便要脫出眾人的包圍。
這一手法酷似當初在書閣內夜襲的模樣,他宛如一條蛇一般靈活,越是有戰鬥經驗的人,就越是容易被他出其不意的身法所迷惑。
風裡鷹見狀大怒:「好傢夥,這次一定抓住你!」
正欲上前,卻見應龍城將他攔住,微微搖頭道:「他可以對付。」
這時只見傅寒洲手中劍一轉,一改往日凌厲的風格。
卻是輕靈沉著,宛如細雨連綿,向小七籠罩過去。
小七身形數變,像籠中猛獸左衝右突,卻被看似緩慢的劍法柔軟包圍。
劍法是柔,劍刃是剛。
小七挑眉道:「好劍法。」
傅寒洲道:「你真以為憑你一手易容縮骨的功夫,就可以在我面前來去自如?」
小七人還站在原地微笑,身影已如鬼魅四散,聲音亦變得極為空靈:「此劍剛柔並濟,有武當真陽之意,卻又連綿圓活,酷似然山真傳……」
「過獎。」傅寒洲漠然道,「這是那天見你身法之後,專門為你所創。要說名字的話,不如就叫『暴打小七劍』,如何?」
話剛說完,傅寒洲眼神一凝。
劍法仍如漫天細雨,卻有一點鋒芒從中展露!
此鋒一現,快如雨中雷霆,直取小七心窩。
小七人在半空,身上發出詭異輕響,竟然還能調整態勢,險之又險地避開劍鋒。
一切電光石火間。
卻見此劍雷行斗折,竟然還能變招,閃電般沒入小七胸口。
劍如風雨暫歇,一點血跡滴落在四目鬼面具上。
傅寒洲轉過身,重新抬起劍,冷冷道:「我只說一遍:有我在,你十死無生,絕無僥倖。現在打開密道,我可以放你生還。」
小七慢慢站起,胸口滲出一蓬血跡。
即便如此,他說話的聲音依然輕快:「玲瓏鎖在一日之內,只能開啟一次。就算你將我挫骨揚灰,你們也不可能從這裡離開的了。」
「啥!」風裡鷹叫道,「你騙我們從兩條密道進來,就是讓我們在這裡被困一天一夜的嗎!臭小子,老子這就把你挫骨揚灰了!」
應龍城無奈伸出劍鞘,依然攔著他。
風裡鷹怒視他:「幹什麼!」
應龍城沉靜道:「還有第三條密道。」
小七仍被傅寒洲劍刃所指,緩緩笑道:「第三條密道,前幾日不幸損毀了啊。」
傅寒洲道:「難道不是你所損毀?」
「是啊。」小七道,「此道過於隱蔽,我始終不得其法而入。與其留下一個變數,倒不如提前將鑰匙毀了,大家都不要用了。」
傅寒洲冷笑了一聲,不與辯駁,卻道:「你煞費苦心,營造這個困局,就是為了讓我們被逼與赤魔一戰?」
「哈哈哈哈哈哈!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發出張狂大笑聲的,卻是赤魔。
只見他舞動手臂上的鎖鏈,恍如赤色的旋風,短短片刻功夫,已經將六扇門精銳陣法打得七零八落。
雙目泛血,恍如九天魔頭。
狂性激發之下,赤魔將一人拎起,竟然生生撕扯成兩半,整個人沐浴在漫天血霧當中,愜意地舔了舔嘴唇。
片刻之後,赤魔面色重歸蒼白,將肩膀上插著的劍拔了下來,完全不顧傷口迸裂出血。
他神色再次平靜了下來,說道:「好,好小七,果然沒有騙我。十二個時辰之內,我必取得神劍天問,修得無上圓滿,從此再無顧慮!待我回去,就封你為西域天王之一!」
另一側。
武玄吐出一口鮮血,被勁風逼退到平台邊緣,手捂著胸口,已經是受了重傷。
結陣眾人都是重傷倒地,駭然道:「這究竟是人是鬼?外傷如此嚴重,竟能若無其事。」
「密道都被封閉了,我們退無可退,難道真要死在這裡嗎……」
「劍神還不出手?!」
武玄面色灰敗,看向小七道:「不可能,不可能啊……我調入鐵索盟的,足足二十七人,每一個都知根知底,每一個都保你忠心……」
小七隻是微笑,酒紅色雙目中流淌著一分愉悅,三分不屑。
傅寒洲開口道:「只怕你這二十七人,早就已經是上面的屍體了。」
武玄抬頭,便看見上面以船錨懸掛著的屍林,喃喃道:「二十七個易容高手?這不可能,誰有這等手筆!?」
傅寒洲從懷中取出一小片人皮,丟到武玄面前,淡淡道:「這是我從其中一人身上找到的紋身,你可認得這個?」
武玄攤開一看,見到是一枚車輪狀符號,恍然大悟道:「西域魔教……天心閣!隱蹤匿跡,刺客手段。你是魔門派來協助赤魔的,這是個徹頭徹尾的……陷阱……」
他面色慘然,又是吐出一口血來。
「正是因為天心閣行事,向來手段詭奇,而又布局縝密。所以我才敢確信,黑壺壩中,絕對還有一條退路。」傅寒洲平靜道,「小七,連日以來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緣由……包括花船爭票,對不對?」
小七笑了起來,這回眼中卻是帶著七分歡愉,三分欣賞,點頭道:「不錯,不愧是你。」
傅寒洲道:「不,第一時間便意識到的,是莊主。當日他在樓上看江,便是因為注意到了這一點——你倒入江中的花票順流而下,最終及至黑壺壩外。倘若在花票上留下香痕,或者其他記號,便可循著水流,找到黑壺壩所有出入口。所以這第三條密道,你知,我知,天不知,水知。」
他們的對話,卻沒有進行下去。
赤魔道:「你很聰明。」
嗒,嗒。
赤魔一步一步,踩著地上的血跡,向著眾人這邊走來。
風裡鷹霎時警惕,身後短刀出鞘。
應龍城的手,亦放在了劍柄上。
赤魔露齒一笑,卻見嘴中全都是猩紅血色。
他說道:「難怪小七如此看重於你,影中劍,這是你第二次壞我魔門好事。我原本對他的布局很有信心,不過,現在卻不能讓你們繼續閒聊下去了。要是真讓先天劍骨又從手中溜走,那本座會很……困擾!」
「困擾」二字一出,只見赤魔周身氣場轟然而起,狂暴內力如有實質一般,將渾身上下纏繞著的鎖鏈盡數彈開。
足有成年男人臂圍粗細的鎖鏈斷成鐵疙瘩,向外飛出,在青銅平台上砸出噹噹響聲。
「哈……」
赤魔深深吐息,額上青筋畢露,低沉道:「來,讓我試試你的劍,也嘗嘗……你的血。」
此時此地,滿目血色之中。
霜白色光暈橫空而出,如月下飛仙,踏雪而無痕。
天問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