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的熱鬧,很快便消散盡了。
小七重新披上大麾，就回到鐵索盟去。
武玄、秦小小這邊都深信他的情報，傅寒洲便沒有當眾再行詰問。
當時秦小小行刺劍神之舉,在場眾人都能理解是一時激憤所為,並沒有去為難她。
卓俊將她帶回去時,很是憐惜地為她擦拭臉上淚痕。
傅寒洲問他：「既然秦小小是自小被撿來的，她是怎麼知道自己身世的？」
「秦妹妹天生聰穎，十幾歲時便猜出了自己不是親生子,開始悄悄調查自己身世。也是當時,她認得了幾位捕頭，又認得了總捕頭。總捕頭這些年來對她頗多照顧，關於她親生父母的消息,也是在她及笄那一年告訴她的。」卓俊答道。
聽到是武玄,傅寒洲想了想，便沒有再說。
只是他心底就隱隱有個猜測。
這天回去後,君莫問在傅寒洲這裡學習技能的時候,便用上了剛從任務里得到的七萬多經驗值。
他覺得這經驗值來得頗為沉重。
因為傅寒洲給他發了個後續任務，讓他給左明立個碑,當時卓俊也來了。
兩人卻是不敢以「秦達」的名義為他立碑,最後商議過後，只能等秦小小醒來再做決定。
而在另一邊，風裡鷹依舊沒心沒肺的,跟傅寒洲去吃晚飯。
傅寒洲心裡還有些思索，吃得不多。
風裡鷹就大大咧咧的,拼命往他碗裡夾肉，笑道：「洲洲，江湖上每天都有那麼多打生打死的消息,你別往心裡去。那些人揣上刀兵的時候，就該知道自己也可能會有那麼一天。像我爹吧——」
傅寒洲總是聽他說「俺娘」，卻沒聽他說過「爹」，當即心生好奇，抬頭去看。
風裡鷹沉思了一會兒，卻道：「我爹啥也沒留下。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幹什麼，在哪兒，活著還是死了。嗨，總歸就那樣嘛。」
還以為他又有故事可以說的傅寒洲：「……」
風裡鷹挺樂呵地繼續夾菜，一邊嘴裡含糊地叨念著：「過去的事兒就是過去了，爹娘自己的日子都沒過明白，輪不到我來操心。那個那個……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所以呀，洲洲，你……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風裡鷹抬起頭，卻見傅寒洲疑道：「莊主去哪兒了？」
一會兒後，傅寒洲在竹林中看到了應龍城。
劍神今天話不多，平白被秦小小給恨上了，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傅寒洲給他帶了盒飯，道：「在想什麼？」
「在想天問。」劍神答道。
傅寒洲很驚奇：「這麼多天以來，頭一次見到你認真在琢磨劍，是什麼讓你突然想起來這件事？」
低頭看了一圈，終於看到天問了！就在應龍城的手中。
應龍城也不知是在竹林里站了多久，身上沾著露珠也就罷了，睫毛上也有。
這是思慮入定，以至於不受外物影響了麼？
傅寒洲本以為他終於能重新想起自己的劍道了，卻聽應龍城道：「我今日見到恨極之劍，以及長明燈中十問，便想到一些事。」
傅寒洲：「恨……是秦小小的恨意？你從她那一劍里，還能聯想到什麼？」
「不錯。」應龍城微微點頭，「『世間萬法，劍莫能知，唯人有情，可使馭劍。』這是遂古天問的第十二篇，我在此境界一等就是七年，未能寸進。」
遂古天問，正是還劍山莊的傳奇劍訣。
說是劍訣，其實也包括了傳奇級的心法。
聽說總計十三篇，是當世瑰寶，引得無數江湖人趨之若鶩，只是不敢觸犯劍神威嚴。
傅寒洲聽得驚訝，道：「以你的武功，竟然還是卡在第十二。那如果修煉完十三篇，豈不是要破碎虛空，白日飛升了？」
應龍城緩緩搖頭，道：「有史記載以來，從未有人修得圓滿。第十二篇講求入世馭情，但第十三篇又雲『唯極於情，方極於劍。太上忘情，無我無劍。』，須得堪破情關。」
傅寒洲倒是沒想到，劍神就這樣將遂古天問的總綱隨隨便便地念了出來。
口口假冒遊戲系統道：「叮咚叮咚叮咚！您已獲得了關於傳奇劍法『遂古天問』的一些信息……」
傅寒洲：「噓！你先安靜著。」
口口運用起了自己新獲得的表情功能：「(⊙x⊙;)」
此時竹林中風聲瀟瀟，誰也不知道這兩名並肩而立的絕世劍客心中所想。
應龍城道：「長明燈中，便是秦達悲極、情極之下，向天十問。秦達昔年亦是天榜名宿，筆法間留有刀意，我當時一見，便能感應到天問共鳴。」
傅寒洲明白了，道：「看來是我打擾你了。你在這裡思索，恐怕是已經對第十二篇有所感悟，我——」
「不。」應龍城將天問輕輕放在桌上，低頭看了一眼傅寒洲帶來的飯盒，仍冒著熱氣。
他想了想，道：「我入定已久，並無體會。是你突然出現，讓我心中悸動，方才有了感悟。」
傅寒洲啞然，卻是低頭看著天問，不知怎麼的不敢抬頭去看劍神的眼眸。
天問在發出若有似無的共鳴。
「寒洲。」應龍城道。
傅寒洲咳了一聲，道：「不不不，我還是不打擾你了。我想起今晚還有事情……」
應龍城語調淡淡含笑，說：「等此間事了，你是否要隨我去還劍山莊？寒洲劍仍在我密室內供奉，你想看一看麼？」
這是應龍城第二次邀請傅寒洲去還劍山莊。
但是比起第一次來，似乎天差地遠。
傅寒洲又像個渣男一樣的，含糊道：「咳，我會考慮的。」
說完，以第三宇宙速度飛也似的逃逸出了竹林。
口口：「(//▽//)咿呀，主人答應他答應他！偶爾也要體驗一下紙片人的甜度嘛！！！」
傅寒洲：「不一樣！」
口口道：「有什麼不一樣嘛，可惜口口連紙片也沒有，不然口口也要追主人，主人真是太可愛啦(*╯3╰)。」
傅寒洲此刻腦袋裡仿佛打結，掙扎道：「這是個武俠遊戲……」
「不！這也可以是個大型多人在線武俠風相親聊天室！真的！」口口叫道，「快看後面！」
傅寒洲回頭一看，見綠竹猗猗，薄露蒼蒼。
劍神的身影就靜靜站在其間，遠遠地望過來。
他眉眼深深，唇間帶笑，好像寒夜將盡時的天光，冰消雪融後的晴原。
這天晚上，傅寒洲腦子裡亂糟糟。
第二天一早，傅寒洲腦子裡還是亂糟糟。
他沒有去看論壇，也就不知道，此時玩家們正在醞釀一個計劃。
此時此刻，書閣外埋伏了一個大團（40人）的兵力。
領頭的檸檬醋眼中精光閃爍，道：「剛得到的消息：劍神還在入定！二團的人成功用極品胭脂魚勾引住了風裡鷹！要想逮住老傅，這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底下有人歡呼雀躍道：「太棒了！終於能看見湘洲第一美人的真面目了嗎！」
「昨天兩個大佬在碼頭爭風吃醋，我一看就懂了，什麼秦小小，什么小七，最後獲勝的一定是我們洲洲！」
「咦嘻嘻嘻，論壇上的眾籌是我發起的。多虧了昨天的花船事件，熱度實在是太大了！這回行動資金保證充裕，到現在已經有十五萬的關注量，好幾百兩的籌款了，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
「——扒掉洲洲！讓我們康康！！！」
隊伍中，被迫當上了小隊長的君莫問，此時神情異常忐忑道：「真……真的要這麼做嗎？雖然劍神和風裡鷹不在，但是影中劍行蹤成謎，說不定……」
檸檬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成大事者，就不能畏首畏尾。影中劍也許是個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坎兒，所以才需要你的出馬啊。」
「對啊對啊！」有人附和道，「經過昨天的任務以後，你在老傅那裡的好感度應該就是最高的了，你妹子雖然沒上線，但是好感度也肯定高，全靠你了！」
君莫問翻開自己的好感度面板，他確實是在傅寒洲這裡達到了「熱忱」好感。
……誒？等下，這是什麼？
他怎麼會有北宸的好感度？啥時候的事兒？
君莫問還在迷糊，旁邊有人催促道：「快別看了，開團時間快到了！」
君莫問連忙關閉面板，但仍無法放心，說：「老傅這麼聰明，萬、萬一被他識破了，我好感度掉完怎麼辦……」
「不要怕！消除恐懼的方法就是面對恐懼！」檸檬醋大聲鼓勵他，「就算你掉好感度了，我們會按照1比10兩銀子的比例補償你的！眾籌的錢肯定是夠了，扒了老傅之後的收益，也給你三成，剩下我們平分！富貴險中求啊兄弟！」
一旁的玩家也紛紛道：「這是為那麼多玩家謀福利啊，我們會永遠記得你的。」
君莫問踟躕再三，終於下定決心，抬頭道：「好，拼了。」
片刻後，君莫問顫巍巍地付出貢獻度，踏入了書閣。
傅寒洲：「有什麼事？」
隔著屏風，君莫問緊張無比道：「傅先生，不好了！我妹子蘇幕遮在後山遇險了，您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找她？」
台詞完全棒讀，表情極度浮誇。
傅寒洲看著他陷入沉思，再次對玩家的技能下限產生了深刻的認知。
傅寒洲還沒說話。
口口噼里啪啦道：「主人！這群傻子玩家在論壇上直播說要扒你帷帽，直播間號碼xxxxxxx，標題就叫『湘洲第一美人露臉實況轉播，眾籌捐款入內』。君莫問是他們的先鋒大將，準備騙你去後山的！！」
「……？」
傅寒洲緩緩打出一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