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說出來了,好像也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難以啟齒,反而覺得整個人都鬆了口氣。
然而對方一直沒有說話,姜吟垂眸望著鞋尖,有點摸不清楚尹遂的心思。
忐忑地等待了須臾,她鼓足勇氣抬頭,撞上尹遂那雙波濤暗涌的眼眸,深似幽潭,望無邊際。
他雙眸鎖著她,蠟燭燈火的照耀下,桃花眼裡清晰映出她纖瘦的身影,火光在跳躍,手裡捧著的玫瑰花束繚繞幾分甜香,兩人之間逐漸攏上曖昧的繾綣。
尹遂拳頭握緊又鬆開,克制著情緒張了張口,還未說話,他感覺小腿上被什麼東西給扒拉了一下,緊接著又被扒拉一下。
垂眸看過去,一隻雪白的小狗站在他腳邊,搖著尾巴一跳一跳地往他身上竄。
在尹遂看過來時,它歡快地沖他叫喚幾聲,像是在打招呼:「汪汪~」
姜吟因為狗叫聲回過神,瞳孔驀地放大,迅速轉身看向客廳沙發的方向。
原本安安穩穩放著的禮盒,此時蓋子已經掉在了地上,禮盒朝上的開口此時也倒向外側。
顯然,她精心裝進盒子裡,等著尹遂親自拆啟的禮物,如今自己跑出來了。
尹遂彎腰把那隻小狗抱起來,有點詫異:「家裡養狗了?」
「對啊,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它叫小尾巴。」姜吟說著,用手指戳了戳小狗腦袋指責,「我不是給你留呼吸的縫了,你就不能在裡面稍微委屈一下?我老公還沒親自拆開呢,你急什麼?」
尹遂聞此瞥見客廳那個已經被破壞掉的禮盒,無聲地笑了下,眼神里染上幾許暖意。
小尾巴親昵地在尹遂的下巴上蹭來蹭去,似乎很喜歡他。
尹遂打量著這隻雪白的小狗,以及眉心上的小黑毛,若有所思:「這狗的長相,有點特別。」
姜吟立馬貼上去,殷勤邀功:「那是,我聽顏司嬈說你以前有過一隻這樣的狗,叫影子,後來走丟了。我逛了好多家寵物市場,跋山涉水,歷盡艱險,費下千辛萬苦才終於找到一隻跟影子很像的,就是它!」
她說完這些,用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巴巴看著他,臉上就差明明白白寫上大字:快誇我!
尹遂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打量著小尾巴,片刻後跟她道:「你這隻狗,跟影子不像。」
「?」姜吟有些許不滿,為自己辯駁,「你要求也太高了吧,我這已經是很像的了,好辛苦才找到的。而且,這世上有什麼事物是完全一樣的?雙胞胎也有區別呢。非要跟影子一模一樣,那你不是難為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尹遂笑了下,解釋道,「影子身上沒有黑毛,它是通體雪白的。」
「??」
姜吟詫異地朝他看過來,似乎半句話都不相信。
顏司嬈給她看過照片的,那隻狗狗額頭上有塊心形的小黑毛。
「我有顏司嬈給的照片的,你休想騙我。」她說著欲翻出手機尋找證據。
尹遂看她較真的樣子,片刻後,告訴她:「影子額頭上的黑毛,是我染上去的。」
「……?」
尹遂凝著小尾巴黑色的眉心,似乎想起什麼,視線落在跳躍的燭火上,目光深邃了許多。
片刻後,他拉著姜吟走向客廳,在沙發上坐下:「想知道影子的故事嗎?」
姜吟愣了下,微微點頭。
他眸色有些飄忽,片刻後苦澀笑了聲,才慢慢開口:「那時候我爸媽在鬧離婚,爺爺身體不好,我沒人照顧,被送去姑姑家跟顏司嬈一起生活。你知道住在別人家是什麼感覺嗎,姑姑對我再好,我也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外人,是因為沒人要才被寄養在那裡的,所以我小心翼翼,敏感又怯懦,也不愛跟人說話。」
「顏司嬈可以理直氣壯的要這個,要那個,得不到就撒嬌哭鬧,無法無天。而我,就連想買複習資料都抹不開面子向姑姑張嘴,只能自己悄悄省下零花錢。我當時覺得,自己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孤單,最不幸的人。」
「後來就遇上了那隻流浪狗,它渾身是傷,在垃圾堆里找吃的,看起來很可憐。我餵了它吃食,原本是不敢帶它回家的,覺得這是給姑姑添麻煩。可它一直跟著我,像影子似的,我一時心軟,鼓起勇氣把它帶回家。」
「姑姑和姑父都不太喜歡狗,這種不乾淨的流浪狗就更討厭,我苦苦哀求姑姑才決定把它留下。我那天很高興,給它洗澡,給它治傷,為了證明是自己的所有物,我在它眉心染了顏色作為記號,又取名影子。」
「或許在任何人眼裡我都可有可無,只有影子依賴我,需要我,覺得我很重要。我們倆就像兩條報團取暖的可憐蟲,在這世上相互依偎,給彼此溫暖。」
「可是有一天,影子突然走丟了,怎麼找也找不到。終於,我又回到了獨自一人,寄人籬下的生活。」
蠟燭一點點燃燒,將整個客廳暈染出暖橙色的柔光。
尹遂側目,望向蠟燭上滴答著淌下來的蠟淚,晶瑩泛著光澤:「那時候我才突然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誰一輩子需要我,只有我自己需要一個更強大的自己來保護。」
姜吟只從顏司嬈那裡得知尹遂曾經有過一隻很重要的狗。
卻沒想到,這裡面的故事並不美好。
他可能也不是喜歡狗,只是太需要陪伴了,把影子當成唯一的寄託,以為自己終於不再是孤單一人。
可到頭來得到又失去,鏡花水月一場空,兜兜轉轉還是剩下他自己。
當年的小歲歲,是在想念影子,也是在渴望關愛。
姜吟打小被爸媽愛著,被哥哥寵著,今晚她真切地體會到,並不是所有人的童年,都像自己那樣。
即便尹遂這種看起來身上帶著光環,仿佛得天獨厚,被上蒼眷顧,擁有讓大多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地位和財力。
他的童年,竟也是灰色的。
姜吟的鼻子有點發酸。
她把小尾巴抱起來,在他眼前晃一晃,想逗他開心一下:「我送你的這隻,跟以前的影子不一樣。」
想了想,姜吟說:「以前的影子跟你是相依為命,現在這個小尾巴——」
她拎著小狗放在尹遂膝上,指指他,再指指自己,「我們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尹遂眼底的那份郁色早已散去,臉上因為她那句「幸福的一家三口」而染上幾分難得的溫情,心靈深處的那抹柔軟被觸動。
他父母的結合是家族聯姻,並無感情,他們生下他,只是為了繼承尹氏的企業。
他不是因為愛而降生,只是一個需要接管公司的工具而已。
他曾經最渴望的,就是父母關係能好一點,他能回到自己家裡,一家三口,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可那些對他來說,是莫大的奢望。
他只能待在姑姑家,像一個旁觀者,帶著充滿艷羨的目光,躲在角落裡,看顏司嬈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幸福美滿。
只有他是個外人。
這天底下似乎所有的幸福,都跟他無關。
這些仿佛從他出生就已經註定了。
尹遂還記得大學時,姜吟突然出現在他身邊,像一朵向陽而生的嬌花,永遠率性開朗,絢爛明媚。
她的愉悅和快樂,總能感染到他。
他時常會想,如果這個女孩能一直在他身邊就好了,他可能就不會那麼孤獨。
可她太愛玩,沒心沒肺的,對什麼都並不那麼在意。
就連追他這事,也是興致沒了說放手就放手,轉頭把他忘得乾乾淨淨,自己依舊肆意灑脫,無憂無慮。
她闖進他的生活里,讓他看到世界的美好。
然後自己翩然而去,用實際行動讓他知道,那份美好他只配渴望,卻永遠都得不到。
她的不告而別,比影子的丟失更讓他感到痛心和無措。
他的人生似乎永遠都是這樣,在灰色的世界裡看到一點光亮後,他拼命的想要握住。
然後那束光就消失了,他自己必須永遠留在那沒有邊際的灰暗裡,永無出路。
其實直到現在,他也不確定今晚姜吟突然的表白,會不會又是一場鏡花水月。
他真的被她搞怕了。
他曾經被這個女孩深深傷害,卻又像中了毒一般,義無反顧的繼續飛蛾撲火,鼓起勇氣朝她靠近。
仿佛只要她能對他笑一笑,他便心甘情願為她赴湯蹈火。
「老公。」尹遂失神間,被她甜軟的呼喚拉回思緒。
姜吟還在逗著小尾巴,忽而朝這邊看過來:「我跟小尾巴商量好了,我們這個三口之家,我是媽媽,你是爸爸,它是寶寶。小尾巴已經答應了,那你答應了沒有?」
見尹遂望著自己不說話,姜吟又說:「雖然我這個告白是突然了點,可能有些嚇到你,你如果想考慮的話——」
話音未畢,尹遂忽然抱住她。
他抱得用力,小尾巴被擠在中間直接嚇得跳開了,姜吟有些怔愣,僵滯間聽到他很輕的聲音落在耳際:「答應了。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真的嗎?」姜吟有些小驚喜,沒想到尹遂居然這麼容易搞定。
她原本計劃如果今晚不成功的話,她就再追他幾天的。
幸福來的有點突然,姜吟勾起唇瓣,主動回抱住他:「那你不許反悔。」
「縱使你反悔,我也不會。」他擁著她,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和,卻還是不可避免的摻了些啞。
「姜吟。」他放開她,微微垂首抵著她的額頭,指腹掃過她細嫩的臉頰,如獲至寶般,聲音繾綣而柔和,「你可能不知道,其實,我也好喜歡你。」
語落,他唇貼上去,印在她柔軟溫熱的唇瓣上。
帶著濃烈的情緒,輾轉著,越吻越深。
作者有話要說:依舊隨機發5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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