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自欺欺人

  那日陶眠和顧襄在溪邊長談,顧襄得到仙人的保證,就算陶罐來了,仙人對他也還是老樣子,不會減少對他的關注。😾♗  🍟♟

  這下顧襄終於肯答應陶罐住在桃花山。他說了,他不能像程越那樣,迅速地接受陶罐的存在,但他會學著適應。

  這樣對顧襄而言,就算有進步了。陶眠誇誇小孩。

  顧襄還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他平時比程越淘氣,所以陶眠很少誇他,不訓斥他都算好的了。

  陶罐也不是什麼討人厭的小孩。他不說話,也不亂刷存在感。程越跟他的相處還算太平,陶眠甚至撞見過兩人在討論同一本書的內容。陶罐不會說話,但會寫字。

  第一次見到陶罐的字時,陶眠還愣了一下。

  他一言不發地拾起石桌上的白紙,上面有幾個墨字。

  字跡遒勁,有個別的點的尾端很有特點,像燕子的尾巴。

  這是顧園寫字時不經意間的習慣。

  陶眠不會認錯。他的記性不算差,尤其是在面對徒弟的事時。

  他的手有些發抖,程越察覺到異樣,關切又困惑地問他。

  「陶眠師父,怎麼了?」

  陶眠的視線落在陶罐揚起來的臉上。顧園的眉眼要比陶罐更深邃,兩人的五官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陶眠記得十歲時的顧園,所以他不可能認錯。

  但字跡這件事沒法解釋……難道真的是巧合嗎?

  陶罐輕輕拽了一下仙人的衣袖,後者回過神,眼眸晃動,那聲「顧園」卡在喉嚨里,怎麼都吐不出來。

  不,不能這樣武斷。

  萬一陶罐不是顧園的轉世,他這樣冒然把他當作自己的大弟子,對陶罐或許會是一種傷害。

  陶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對著兩個仰頭望著他的孩子,牽起嘴角擠出一個生硬的笑。

  「沒事,你們繼續讀書吧。」

  陶眠獨自回了房間,晚飯也只是匆匆吃了一口。

  「仙人不舒服麼?」

  顧襄在山裡玩了一整天,大汗淋漓地回來吃飯。見陶眠胃口這麼不好,擔心地問了一句。

  程越回他「吃你的」,陶罐望著緊閉的房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到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的時候,陶眠終於開了他的房門。

  他來到陶罐的屋子,小孩蓋著被子,睡著的時候也很規矩,手放在被子外面。

  陶眠凝視著沉睡的陶罐,手掌輕輕地搭在他的額頭上。

  陶罐對此毫無察覺,呼吸安穩。

  陶眠的掌心漸漸升起白色的靈力,他打算用遺塵訣看看陶罐的前事。

  陶罐在這時忽然腦袋一歪,頭蹭在仙人的掌心。小孩的頭髮是柔軟的、毛絨絨的,他在夢中不設防,下意識地靠近讓他依賴的人。

  仙人忽然覺得自己的掌心仿佛被燙了一下。他猛地蜷縮手指,靈力一空。

  床幃內又重新恢復黑暗,只有月光從窗子清凌凌地灑下。

  遺塵訣不能亂用,陶罐還小,陶眠不敢保證會帶來什麼後果。

  他讓自己冷靜下來。想知道陶罐的前事,不一定非要用遺塵訣,還會有別的辦法。

  又或者……讓陶罐自己說出來。

  陶眠之前就有想法,給陶罐治治他的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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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寫信給藥仙谷,谷中人回復他,近日可以過來。

  陶眠打算立刻帶著陶罐去,山里就交給程越和顧襄。

  顧襄鼓著臉,他是想和陶眠去的,但仙人說了,這一趟行程很緊,估計會累,讓顧襄好好在桃花觀待著。

  隨後,他就帶著安靜的陶罐,前往藥仙谷。

  藥仙谷的小神醫陳板藍在前年去世了。他在凡人中已經算得上長壽,壽限盡了,也就歸去了。

  陳板藍沒什麼遺憾,就留下一封簡短的遺書,簡短到用四個字就可以概括。

  ——死了,勿念。

  他灑脫地離開了。

  現在藥仙谷當家的是小神醫的徒弟小小神醫,五十歲的李三七。三七大夫不但從師父陳板藍那裡學來了醫術,還學到了他的面癱。每每陶眠對著他,總感覺是死去的陳神醫陰魂不散。

  而且他們師徒直白的說話方式也是代代相傳。

  面對陶罐的啞病,李三七隻有一句話。

  ——天生的,治不了。

  「……」

  陶眠白跑一趟。

  藥仙谷的神醫德才兼備。所謂的才華指的是醫術,所謂的美德指的是誠實。

  說治不了,那就是真的治不了。

  神仙來了也沒用。

  陶眠只好帶著陶罐又回到山中。

  回去的路上就不用太匆忙,他們還拐去了薛掌柜的府上。

  正好阿九也在。阿九和薛瀚之間也會做生意,畢竟他們是信得過的朋友,有些錢還是讓自家人賺。

  陶眠來得巧,三位朋友還小聚一番,帶著陶罐一起。

  陶罐總是安安靜靜的,很懂事。到了小孩該睡覺的時間,他就和仙人、仙人的朋友說晚安,自己回房間睡覺。

  阿九很喜歡這孩子,覺得他穩重。薛掌柜端著酒杯冷哼一聲,說是個小孩都比顧襄那小魔頭來得好。

  阿九還是頭一回聽到顧襄的名字,有些茫然。

  「顧襄……陶郎,你那位大弟子,是不是叫顧園?」

  難得阿九還能記得住這個名字。

  薛瀚改不了毒舌的毛病,扯著嘴角。

  「說不定是私生子。」

  陶眠在他仰面舉起酒杯的同時,手猛地向上托杯底。幸虧薛掌柜有防備反應快,不然這杯酒就全餵給他那身價值連城的衣服了。

  使壞未遂的陶眠淡定地回著阿九的話。

  「顧園終身未娶,這事他生前的好友程馳也證實過。顧襄和顧園……應該只是湊巧長得相像。」

  阿九「唔」一聲,從盤子裡揀走一根肉乾,咬在潔白的齒間。

  「或許是轉世呢?也說不準。」

  提起轉世,陶眠的眼皮一落。

  「若真的是轉世……比起顧襄,說不定陶罐更可能是。」

  陶眠列舉了一些他覺得陶罐和顧園是同一人的證據。沒發現筆跡之前,還不覺得有什麼。現在看來,他疊被子時的樣子、讀書的偏好……還有許許多多的細節,簡直和當年的顧園一模一樣。

  陶眠自顧自地說著,旁若無人。阿九之前還在認真聽,慢慢地露出憂心忡忡的眼神。

  她移開目光,看了薛瀚一眼。薛瀚斂著眉眼,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緒。

  等陶眠說得差不多了,他才開口。

  「陶眠,你是在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