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從來都沒有

  最先痊癒的,是族中的年輕人。♟👌 ❻❾ˢ𝓗Ⓤx.Ćᵒ𝓂 👺👤

  他們本就身強力壯,症狀較輕,睡醒一覺就恢復了八九成。

  這些日子病痛折磨得他們下不了床,今天剛好是個雨後初晴的好天氣,這些青年紛紛走出屋子,難以置信地感受著灑在皮膚上的溫暖陽光。

  隨後是中年人和小孩子。他們的恢復能力不如這些年輕人那麼強,但也不差。很快,就有母親抱著孩子出來曬太陽,感受重獲新生的喜悅。

  至於族中的老人……他們年紀大了,恢復得最慢。但身體內的病痛減輕後,呼吸變得順暢許多,人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是族長救了我們麼?」

  「一定是!族長果然顯出神力!長壽的神明沒有放棄我們!」

  「果然,還是得藍家的後人來擔任族長!不然我們今天就沒有活路了……」

  族人們重新恢復對族長的擁戴,為族長的神力而讚嘆。

  只是他們不知道,在族長居所,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被他們放棄的上一任族長藍枳盤腿坐在床上,微微闔起眼睛。

  一個由火靈力勾勒出身形的巨大神像在她身後,像守護神一樣,保護著藍枳。它手中是驅邪的桃木劍和搖鈴串,鈴鐺輕晃,盤旋在采女族上空的病氣就消退幾分。

  送冥神。

  這是陶眠傳給藍枳的功法之一。

  藍枳的靈力深厚,就算她做出了這種讓整個族人驚嘆的神舉,她連一滴汗都沒有流,呼吸平緩。

  就像陶眠說的,他這個八弟子,天生通靈能力極強。這些對她而言都是小菜一碟。

  怪病消失,這是藍枳下的第一步棋。

  之後按照她的猜想,藍橘利用姐姐,重新獲得威望,下一步,她就要重新啟動祈福儀式。

  藍枳聽說了,族中的祈福儀式被荒廢許久。藍橘自稱事務繁忙,抽不開身。其實是她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支撐自己完成一場祈福儀式。之前她利用采女淚,勉強做過兩三場,但效果應該並不理想,對她自身的損害也大。

  所以藍橘乾脆停了這傳續已久的神舞。

  但藍橘不會甘心偏安一隅,只在這小小的采女寨擁有無上地位。她是見過世面的,她更希望自己,能像她的姐姐,不,比歷代藍家族長都要聞名於世。她就是最強大的藍家神女。

  貪婪的欲望是無窮盡的。

  藍枳就在屋子中靜靜地等。就算外面歡天喜地慶祝,就算他們把功勞都歸給新族長,藍枳也無動於衷。

  楚北笙在這期間倒是來過一次。

  窗外一片歡騰,屋內卻格外寂靜。

  楚北笙坐在燭火邊,凝望著曲腿閉目坐在床榻上的藍枳。

  「族中怪病纏綿良久,在你來到族中後不久,病魔卻悄然散去。藍枳……是你做了什麼吧?」

  「是與不是又怎樣呢,你總歸是相信藍橘。」

  所以藍枳根本不想和他多解釋什麼。

  藍枳反倒覺得,楚北笙如今的態度很耐人尋味。

  人還真是怪,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了卻要追悔莫及。

  她趕也趕不走對方,又不想看他,只能閉著眼睛無視。

  楚北笙說了兩句,見她絲毫沒有搭話的意思,嘆口氣,起身。

  「我改日再來看你。」

  藍枳這時緩緩睜開眼睛。

  「楚北笙,你這樣,算什麼意思?」

  「什麼……」

  楚北笙的腳步一頓。

  「當初我待你親和,你卻說你不願意被楚家操縱,對婚約百般抗拒。

  如今你該娶你喜歡的女子了,你頻頻來見我一個老太太,又是什麼意思?」

  →

  「藍枳,我……」

  楚北笙開不了口。

  他這些日子總是夢見藍枳,夢見過去的那段平和時光。

  那時他們都不知道藍橘的存在。藍枳在族中幾乎沒有朋友,她從出生的那天起,她的身份就註定與其他的族人不同。

  在嚴苛的母親教導之下,藍枳長成了一個不苟言笑的姑娘。同齡的孩子本就忌憚她的族長身份,又以為她不好相處,別說主動帶著她玩了,就連和她說話都很少。

  楚北笙得知楚家給她訂下這門親事後,第一反應是不理解。他簡直是被爹娘賣到老族長那裡換取好處的,連帶著對藍枳也沒什麼好臉色。

  藍枳對他種種失禮冒犯的行為表現得平靜,偶爾甚至有些不解。她大抵是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無端的惡意,於是變得有些遲鈍。

  她木木的,楚北笙自己反倒鬱悶,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無處使。

  藍枳在感情這方面格外笨拙,她的目光永遠都在母親和族人身上,在她眼中,楚北笙和其他的族人沒什麼不同。

  意識到這一點後,楚北笙更加悶悶不樂。

  他知道自己心思彆扭,而藍枳又不善言談,所以他們兩個之間永遠都存在著隔閡。

  後來呢,老族長死了。這是楚北笙第一次發現,原來藍枳不是沒有感情,她只是給自己罩上一層厚厚的保護殼。只有在某些時候,那道殼才會裂開縫隙。

  楚北笙想要做剝開那道保護殼的人,但他太沒有耐心了,半途而廢。

  他見到藍橘的第一面,他的目光就被她全部占據。

  當時他的心境是朦朧曖昧的。他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對藍橘的一見鍾情,還是把對藍枳說不清的感情,投射在了藍橘身上。

  如今他或許有些想明白,可他和藍枳之間的隔閡,隨著歲月加深,已經變成不可逾越的天塹。

  藍枳依舊站在對面,眼神清冷。

  「藍枳,」楚北笙的嗓子有些乾澀,「近來我總是在想,或許是我當年太過心急。我應該更多地傾聽你的話,這樣……就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你錯了,楚北笙。」

  藍枳並沒有錯過楚北笙臉上一閃而過的懊悔,可那又怎麼樣。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何況你對我根本沒有情。

  你只不過是一個貪婪的人,你永遠對現狀不滿,永遠覬覦沒有得到的人。

  你不愛藍橘,你也不愛我。你愛的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泡影,是你臆想中的女子。

  你也不必向我道歉。若是我真的對你動心,那你無論怎麼抱歉都無用。更何況,我對你也沒有情。

  從來都沒有。」

  藍枳不是在說賭氣的話。年少時她對感情遲鈍,她的心是閉合的。

  如今她有了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她才恍然明白,原來心悅於一個人,是這樣的滋味。

  怕他受傷,也怕他孤獨。因為他而更珍惜自己。

  所以她一定會信守承諾,回到桃花山。

  楚北笙聽見藍枳一句「從來都沒有」,久久未能回過神。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了族長小樓。一個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和同伴打鬧,不小心撞在了他身上,哎呦一聲。

  她的同伴,那個模樣乾淨的少年立刻緊張地把她扶起來,一邊和楚北笙道歉,一邊關切地問她有沒有事。

  少女叫了兩聲痛,其實是假的,她只是喜歡看少年緊張她的模樣。

  楚北笙孤寂地站在那裡,望著眼前一幕,直到夕陽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