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魚風劍

  陶眠豎起耳朵,仔細聽樓下的動靜。

  夏之卿要從管事那裡提走他定好的一柄劍,管事讓他們稍坐片刻,隨後會帶二人去取劍。

  「表兄,這劍是我這當弟弟的為你準備的一點心意。你出征在外,總得配柄好劍,這事隨意不得。」

  元鶴隨身的那柄劍,就是他在出征前,隨便找個鐵匠鋪子鍛的。他對這些外物並無執念,有的用就成。

  因而當表弟夏之卿如此大費周章地為他搞來一柄劍時,元鶴的第一反應除了感激,尚有些許困擾。

  他的笑容有三分無奈。

  「我們兄弟之間無須這般客氣,你有什麼事要求我辦,直說便是。」

  他和夏之卿不僅從小在一起玩兒,長大了又同發於行伍之間,除了血緣紐帶,又是生死至交,兩人的關係要比普通的表兄弟更相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夏之卿笑了,說「什麼都瞞不住你」。他的確有事情要拜託給元鶴。

  「是我認識的一個行商的朋友,送來一隻琥珀雕成的鷹。你也曉得,我家老爺子最見不得這種嘴尖毛多的玩意兒,朋友的好意又盛情難卻……夏家一個老宅子馬上要修繕完畢,我打算等那時候把這鷹放到老宅。如今還得麻煩表哥幫忙,暫時將這鷹放在你那處。」

  夏之卿的朋友很多,交友圈廣。元鶴知道他和一些西域的商人交往甚密,這些人背後的勢力盤根錯雜,他不止一次叮囑過表弟,別和這些人走得太近。

  這回他又提醒了一遍,但還是答應了夏之卿的請求。夏之卿還笑著說他相中了一套品相極佳的翡翠,正琢磨著尋個合適的時候,把它贈予小表嫂。

  元鶴和三公主連襄情投意合。如今元鶴戰功累累,又到了年紀,是時候考慮終身大事。宮裡都傳元鶴與連襄的好事將近,夏之卿也總在問,什麼時候能喝上表哥的喜酒。

  提起心上人,元鶴的神情頓時柔和下來。

  「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很多細節還要與襄兒商量。她性子羞怯,你別總拿這事打趣她。」

  夏之卿見他維護三公主,笑著調侃兩句。這會兒管事也帶著一個近四尺長的錦盒來到雅間,盒子打開,裡面端正地擺放著一柄劍。

  管事為兩位客人細緻地介紹關於這柄劍的一切。此劍名為魚風,劍長三尺七寸,利可斷金。這柄劍凝鍊了工匠的巨大心血,日夜守在爐前,燒、鍛不休,足有九十日。

  這劍的劍身雪亮,元鶴將手探入盒中。還沒握住劍柄,就感覺到絲絲縷縷的涼風在刮搔著掌心。

  ——倒是和自己的風靈力暗合。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

  夏之卿了解他,知道他雖然沒有口頭上表示喜愛,但鬆開的眉頭就說明了,這劍已得到他的接納。

  即便如此,元鶴仍收回手,搖搖頭。

  「此劍鋒利硬徹,絕非凡劍,必然造價不菲。之卿,我收不得。」

  夏之卿一聽他說這話,急了。他這表哥哪裡都好,就是在某些事上面有些犯愚。

  「表兄,我知你清廉,但這只是兄弟之間的禮尚往來啊,你要是拒絕,不就顯得我們之間生分。再說了,我這不是有事要求你,沒事我才不會費這麼大力氣,到玄機樓折騰呢。」

  元鶴叫他莫急,表弟脾氣急躁,年輕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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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不是不幫你的忙,這點小忙,你無須送這麼貴重的禮物。倒是你,求表哥辦事,還要送東西,最先生分的人是誰?」

  「我……」

  夏之卿語塞,隨即露出鬱悶的神情。

  「我說不過你,從小就說不過。行行行,怎麼說都是你有理,我自個兒收了這把劍。真是……」

  夏之卿花大錢給自己配了柄劍,好像什麼都沒失去,可他總覺得哪裡憋得悶。

  「表兄你這性子得改改,水至清則無魚。」

  元鶴淨白的手指將盛放瓜子的碟拖過來,遞到兩人中間。

  「吃瓜子麼?」

  「……你又故意岔開話。」

  表哥總是如此,不想和人爭執了,就有意尋個別的話題聊。

  陶眠在樓上把二人的對話盡數聽進耳中。

  那柄魚風的確是好劍,哪怕是閱劍無數的陶眠也不得不承認。

  元鶴對於那柄劍是喜愛的,從他的語氣中能聽得出。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要這白來的禮物,很有原則,也知底線。

  今天他幫夏之卿一個小忙,對方就送這麼貴重的禮物。

  若是他收了,以後夏之卿再開口,他就難以拒絕了。

  有一就有二,等夏之卿真的提出讓他難辦的要求時,上了賊船的元鶴就真的下不來了。

  不過夏之卿也有可能是真的想給表哥配個好劍,不管怎麼說,元鶴都不能收。

  元鶴變得平和而沉穩,和記憶里那個哭得鼻涕眼淚一起流的小孩截然不同。陶眠又欣慰又嘆息。好男兒志在四方,但從軍打仗的日子必定很苦,不曉得元鶴經歷了多少,才磨礪成如今這般性子。

  陶眠心想,到這裡就足夠了。今天實屬偶遇,他沒料到對方能出現,算不得有意打聽對方的消息。

  為了不和元鶴有更深的糾葛,仙人抱著一碟子蘋果,悄然從廊柱後面離開。

  大蛇盯著樓下那個被隔起來的房間許久。

  恰好元鶴和夏之卿先後從雅間內走出來。元鶴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

  那裡已經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元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等到夏之卿喚他,他才發覺,原來自己站在原地有那麼久。

  他應了對方一聲,最後望了高處一眼,隨即收回目光。

  「走吧。」

  他這樣說。

  陶眠回到自己的屋子後,洗漱更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不成,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不知道元鶴他們要在這裡停留多久,若是待得久了,恐怕他們還會不經意間撞見。

  陶眠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明早就和阿九說返程的事。

  阿九習慣了他來去如風的性子,也沒有強行挽留,只是有些遺憾。

  「今夜有迎花姑的儀式呢,本想與陶郎同去,可惜了……」

  阿九露出惋惜的神情。

  陶眠心想,他與阿九一年到頭聚不了幾次。如今薛瀚不在,三人組缺了一人,阿九難免感到寂寥。

  他不想讓阿九嘆惋,但元鶴那邊也著實令人顧慮。思來想去,還是選了個折中的法子。

  陶眠決定白天暗中打探元鶴他們的去向。

  如果他們要走,他便留。如果他們要留,那他就不得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