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師姐此言一出,六師弟才意識到,說了這好半天,兩人根本就是在雞同鴨講。
根本不在一條腦迴路上。
白感動了。
六船的頭在隱隱地痛。
「三師姐,恕師弟冒昧。師父曾經對我講過師姐的事,你應該屬於魔族。那麼神魔大戰,師姐又以怎樣的立場,去參戰呢?」
「誰說我是魔族?」楚流雪比師弟更震驚,「在被小陶撿回山里之前,我是個乞丐。雖然餓得不成人形,但也能勉強被劃到人的範疇內。」
六船有些發懵。
「那師姐之前談的宿命,什麼繞不開,剪不斷……」
「窮啊,」楚流雪回得理直氣壯,「窮是我化解不掉的宿命。」
「……」
「為這我確實做了一些錯事。」
「師姐,你還說,你讓師父傷心。」
楚流雪「嘖」一聲。
「我不是被小陶撿回山里了麼,本來以為從此有了靠山,吃香喝辣啥啥不愁。然後發現,這倒霉道士比我還窮。」
小倒霉蛋跟了老倒霉蛋。
三土如是點評道。
可憐的三土,實在是沒辦法跟著小陶道長天天吞吐日月精華。他一個有修為的道士,喝幾天西北風無所謂,但三土和四堆兩個小倒霉蛋就要上吐下瀉。
忍無可忍,三土就把弟弟丟給陶眠,自己離家出走。
走到半路餓暈了,又被山下好心的村民送回了地獄。
……
這事簡直沒法說理。
六船不大相信楚流雪的話。這位師姐面容潔淨,並無困厄之相。而且對方又是品茶又是搗藥,一把紫砂壺價值千金,怎麼也和窮字沾不上邊。
對此,楚流雪也有解釋。
「這不後來大師兄和二師姐回到山裡,帶來了銀兩和充足的食物。不然你現在看到的,應該就是一老兩小三具屍體。」
「……」
事情太詭異了。
楚流雪和楚隨煙不是因為手足相殘雙雙死亡,病逝的大師兄和被毒死的二師姐都還活著,五師姐依舊沒影。
六船感覺到自己的三觀在被衝擊。
「那神魔大戰,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問師姐。
關於這個問題,師姐的回應也很坦誠。
「不知道。」
她老老實實地回。
「……」
「害,糾結這個問題沒意思,」楚流雪隨性地擺擺手,她比六船想像中要更瀟灑恣意,「無非就是瑤天和魔域掰手腕,非要爭出個第一第二。我是不管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小陶說了,助瑤天就是助天道,那我就跟著他,混口飯吃。」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
「反正我劍術不行,仙法也爛,只能做做救助療傷的小事,死也不是我先死。」
她倒很看得開。
問不是白問的。六船現在大致梳理出來一種可能的真相。
水生天造出幻境,把他帶來的這座桃花山,或許和他之前生活過的,不是同一座。
楚流雪講述的一切,都是他所陌生的。
別說他了,就算是陶眠本人來,都得敲敲徒弟的腦袋,看裡面是不是被換了芯子。
陶眠的弟子都活著,陶眠要替瑤天出征,楚流雪楚隨煙都不是魔,現在的三界處在神魔大戰的背景下。
戰爭帶來破壞和混亂,但對於陶眠而言,弟子尚且存於世間,又是圓滿的。
六船不知該如何去描述此刻的心情。
就好像,師父在另外一個時空,行走在了一條通向美滿結局的路。
不知道這個時空,未來會不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想到這裡,六船就有些釋然了。
若是相遇,迎接他的將會是真實鮮活的師兄師姐,而不是一座座孤寂的墳塋。
若是不相遇,便是他沒有這種福分,那就祝福師父和幾位師兄師姐一往無前。
相遇或不相遇,都有其因果。
六船現在已經省得順流而行的道理。
他的面容變化,自然逃不過楚流雪的眼睛。
三弟子是很敏銳的。
這位從天而降的小師弟,心事重重地走到她這裡,和她談了一番。
若是對他有裨益,那也算是好事一樁。
六船的耳邊再一次傳來流水的聲音,他想,應該是到了回去的時候。
他不想和師姐不辭而別,那樣太失禮了。於是趕在被湖水淹沒之前,六船和師姐作別。
「此番與師姐相談,受益良多。師姐,若是未來重逢,還請多多照拂。」
他這樣說。
「好說好說,」楚流雪同樣回了一禮。雖然性格不拘小節,但禮數一樣不缺,「師弟也是,帶帶師姐。我沒什麼可教你的。如果你想毒死誰,那我願意代勞。」
「……那我就,提前謝過師姐的好意了。」
水波將六船重新淹沒的時候,他仿佛一尾小舟,隨著波浪浮游。
三師姐的身影逐漸扭曲模糊。
在徹底脫離那處幻境之前,意識浮浮沉沉的六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神魔大戰。
在他的世界裡,同樣有一場曠日持久的神魔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