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僅剩的良心似乎被李師兄的慘狀喚醒了。
又過了三日,終於,李昌化從醫堂走出來。
其實這後面是道嗔長老替他說話。道嗔找來陶眠,說他拖拉太久也不好,現在的小李看著比他還老。
「那好吧,」罪魁禍首還答應得很勉強,「那就讓李師兄出院吧。」
可憐的李昌化總算能恢復到正常人的生活。
吳老二搞人心態有一手。
不能用照顧病患做藉口了,陶眠只能跟著沈泊舟和李風蟬一起去上課。
李風蟬對於學東西這件事不排斥,相反,她還很感興趣。
至於沈泊舟,就屬於班上學習最好又認真的那種類型,每次上課都要記筆記,桐山派請來的教書先生都很喜歡他。
陶眠其實不想學的,但道嗔長老告訴他,如果門派弟子不好好聽課,被先生或者師傅多次報給掌門,那就要被逐出師門。
道嗔長老說這話的時候,陶眠正在上一節教劍術的課。因為沈泊舟在之前和李昌化交手時展示出來的驚人劍術,目前劍法師傅還不知道該怎麼對待這個「天才」,只是讓他自己練練。
陶眠在偷懶,沈泊舟卻練得很用心,動作都對,但收效甚微。
他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烈日下面靜靜地站著,眼睛望向手中的劍,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見小六這副模樣,樹蔭下站著和道嗔說話的陶眠,突然沉默了一會兒。
他做師父,可以像上次那樣,用自己的力量,讓沈泊舟在所有人面前大放異彩。
但六船的心像一面鏡子,他時時映照己身,審判著自身的一言一行。
他絕對不會想要這樣虛幻的聲譽。
「小吳?」
道嗔長老喚了身邊的人一聲,後者良久才開口。
「我知道了,長老,我會好好上課的。但你也要遵守諾言,等我奪得試劍大會的頭籌,我要見到那塊首飾。」
他的語氣難得如此嚴肅正經,道嗔也不由得變得鄭重。
「當然,這是我們之間的承諾。我道嗔一言九鼎。」
既然答應了,那就要好好做。
於是陶眠現在就在荀三的院子裡,埋頭苦抄筆記。
他為什麼要抄筆記,這事兒還得說到桐山派的某位楊姓先生。
這位楊先生是教授和歷史相關的內容,主要講修真界的各大門派如何興起、繁盛,又走向衰落。
楊先生對學生要求很嚴格,而且時不時還要抽考,如果不及格,他就要和掌門打小報告。
上次陶眠就已經被他報告過一回,很煩。
陶眠沒有辦法。這幾天他曾經嘗試過用自己的手段來找到水生天,那隻小小的金鼻蟲早就醒過來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金鼻蟲來到桐山派後,一直在原地打轉,從來沒有向某個方向爬。
它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對水生天氣息的明確感知,只能模糊地確定一個大致的方位,但不能精準地找到它。
陶眠的心裡也疑惑。
金鼻蟲是正常的,沒有生病,薛掌柜也不會拿假貨來胡弄它。
那麼只有兩種可能。
或者是水生天出了什麼問題,或者是……有人故意不讓陶眠找到它。
水生天應該是相對穩定的東西,不可能短短几日就發生如此大的變化,所以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誰在阻撓?
陶眠其實有個人選,但對方的目的,始終不是很明白。
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不是一個人,偶爾對話時,會產生困惑和錯覺。
總而言之,陶眠暫時還走不了,只能依賴這位道嗔長老,暫時相信他的承諾。
想要留在桐山派,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於是陶眠現在在惡補功課。
他手中抄的這本就是沈泊舟的筆記,很難想像,哪怕當師父了,還要補作業。
抄著抄著,陶眠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兇狠,恨不得把本子吃了。
沈泊舟就在他旁邊喝茶,陶眠看他如此悠閒,氣兒不打一處來。
「小六,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暗爽?師父變同窗!」
「沒有的事兒,」沈泊舟給他也倒了一杯涼茶,「師父,天氣燥熱,消消火。」
「不喝不喝。」
「要不我代你抄一會兒?」
「……你抄又是你學會了,先生下次考試,我還是不懂!」
沈泊舟思索了一下。
「要不師父自己琢磨個辦法?等下次楊先生抽考,你背著他,來抄我的?」
「小六啊小六,沒想到你這濃眉大眼的也冒壞水……
這麼好的主意怎麼不早告訴我?我抄得手都酸了!」
陶眠說得理直氣壯,光聽他前半句,還以為他有多正直,要抵制不良考風呢。
沈泊舟笑了,他笑起來也是十分克制的。
「那就先和師父這樣約好了。師父歇歇吧,我來學就好。」
有徒弟代勞,陶眠終於可以開擺。
果然,有了沈泊舟的幫助,下次抽考陶眠很順利地過了。
楊先生估計很早就聽說他連掌門都敢頂撞的惡名,每次檢查他寫的東西都要格外仔細。
陶眠咬著毛筆的筆桿,笑呵呵地等著先生檢查。
「怎麼樣,先生,我是不是答得特別好,特別對?」
楊先生鬍子都吹起來,拿他又沒辦法,只是「哼」了一聲。
然後叫大家把今天要講的書翻開。
陶眠的書本都是沈泊舟幫他裝的。先生要講新內容了,沈泊舟趁著老先生轉身看不到,把書冊塞給陶眠。
一本藍色封皮的新書,是線裝的,隨手一翻,裡面密密麻麻排著墨字。
陶眠把書冊隨意地翻開,恰好翻到了先生要講的那一頁。
書冊分為左右兩邊,左邊有一畫像,右邊才是文字。
陶眠的眼神瞬間被畫上的人吸引了。
那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輕男子,眉眼如遠山黛墨,氣質脫塵。他的神態沉靜,眼神望著書外的人,那目光仿佛穿越了漫長的時光,落到了仙人身上。
先生老邁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諸位靜聽。今日,咳,我們要講青渺宗。青渺宗自開山之日起,到如今已有百年。這期間,五代宗主顧園為宗門的興盛之業,嘔心瀝血,貢獻良多……」
顧園。
我的大弟子。
現在人人都在傳頌你的當年。
人間別久不成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