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三這人比較看人下菜碟,見到長輩或者像大師兄這樣地位相對高的人,就低三下四。
但換做普通的弟子或者他的師弟師妹,他整個人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但出言挖苦,還經常讓對方跑腿干雜活。
因而他在桐山派的人緣不大行。這不,一出事了,就有弟子巴不得讓他趕緊翻不了身。
兩位長老和堂主不認識荀三,後面有個年輕弟子故意裝作驚訝。
「咦?荀三師兄,怎麼是你?」
「我……」
荀三這下是真的沒法給自己洗白。他總不能說有個黑衣人威脅他,讓他到持戒堂偷東西,不然就要毒死他吧?聽上去就很離譜。
……
對了……毒!
「長老、堂主,弟子冤枉啊!這、今晚發生的這一切,都是有人迫害的!」
為首的兩位長老,一位叫道嗔,一位叫道明。道明長老的頭髮還有幾縷黑的,年紀要比道嗔長老輕。
他的神情面容也要更加嚴肅。
「你有冤屈,速速講來聽聽。不然你擅闖持戒堂一事,要重重受罰!」
荀三這回可不敢亂說話,把他昨晚經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出來。
當然,他自己受到貪婪驅使,自投羅網這部分被隱去了。
長老們見他講得聲淚俱下,不免信了幾分。但持戒堂的堂主可不好糊弄。
「叫醫堂的堂主來,給他驗驗毒。」
醫堂的堂主是個年紀相當輕的修士,看外表不到三十歲。他被擾了清夢,趕路過來時一臉鬱悶。
「誰死了?快點自己招。」
帶他過來的弟子點頭哈腰,估計來的路上已經被罵了好些句。
「堂主,是這位荀師兄。」
醫堂堂主一邊說著「這不是活的嗎找他幹嘛」,一邊上去給他驗毒。
銀針刺了荀三背後的一個穴位,又拔出來。醫堂堂主眯起眼睛。
然後袖子抽了荀三的腦袋一記。
「哪裡中毒了?淨胡扯。」
「啊?這、這不可能!」荀三比在場所有人都要震驚,「弟子是真的被下了毒!長老、堂主,你們一定要信我啊!」
「休要狡辯!」持戒堂堂主怒目而視,他不怕桐山派出亂子,但這亂子不能出在他們持戒堂!
「王緒,把他帶到牢里,好好審問。不問出個結果來,你也別見本堂主!」
那位叫王緒的弟子大概是持戒堂的弟子中身份較高的人,他恭敬地回復堂主,然後叫來另外兩個修士,把荀三拖走。
這次對方進的就是右側的門了。
桐山派的人在逼問荀三事情經過的全過程,李風蟬他們就在旁邊。
荀三翻車,她自然是痛快的。
當初她年少時在山裡,荀三就沒少背著大人欺負她,因為她是外人,所以根本不會有弟子來幫忙。
等到她離去多年,又回到故鄉,荀三還在李家的門外對她出言不遜。
現在看見荀三被持戒堂的人帶走,李風蟬雙手合十,做祈禱狀。
——希望人有事。
而促成這一結局的陶眠反而興趣寥寥。
他們三人現在就在持戒堂旁邊的一片小樹林的最外面。小陶仙人又上樹了,沈泊舟靠著樹幹,李風蟬坐在樹下。
陶眠打了個哈欠,他也乏了。
看戲看到後來,索然無味。
本來還懷著點期待,善惡因果,既然沒有別人來懲罰作惡多端的荀三,那他就順水推舟,略施小計。
如果荀三不貪婪,而是直接找到醫堂的堂主解「毒」,那還不至於有這樣的下場。
現在陶眠從長老、堂主、還有那些弟子的心態上感覺到,桐山派確實像一棵根系被蛀的參天大樹。外表看上去恢弘氣派,裡面早就腐爛了。
不知道這是不是所有修真門派的通病,只要走過百年,開山立宗時祖師爺說過的話,就被忘在九霄天外了。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陶眠不由得想起阿九和他說,祖師像被雷劈了這件事。
看來這也不完全是巧合,或者把它稱作一個預兆更合適。
不過桐山派和他沒有什麼特別的緣分,他打算拿了東西就跑路,當自己沒來過。
陶眠又以袖掩口,打了個哈欠。
這時他發現,持戒堂門口有人在看他。
是站在隊伍最首的兩位長老中,年齡更長的那位道嗔長老。
道嗔長老鬚髮皆白,總是笑呵呵的,一副和藹儒雅的帥老頭形象。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樹林這邊,不像是無意的。
陶眠的眼神好使,他注意到對方的眼角抽搐一下。
又抽了一下。
……
這是做甚?
陶眠有些茫然,然後,靠著樹幹的六弟子開口了。
「小陶道長,那老人家在對你拋媚眼。」
「……」
六船向來耿直不調侃,哪怕他說著這樣的話,也是用一種實事求是的語氣說。
連徒弟都看出來了,對方就是發現了他。
陶眠盤腿坐在樹上,兩手環在胸前。
腦袋向左歪,老頭的眼睛跟著看。
腦袋向右歪,老頭的眼睛也追過來。
「……」
陶眠噌地從樹上站起來,準備逃走。這時老頭插在袖口裡面的手拿出來,動作很小地向下壓了壓,讓陶眠不要慌張。
然後他手掌一翻,掌心向上,四指併攏往自己的方向倒了幾下,意思是,讓陶眠等下跟他過去。
陶眠心想,雖然不明白老頭到底什麼目的,但他打算先過去看看。
半個時辰後,陶眠就為他這個決定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