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2點剛過,一直盯著大廳牆上的掛鐘的媽媽,突然失聲痛哭起來。霎時間,陳浩的家裡,哭聲震天。
一直壓抑著悲痛的陳浩,終於放聲痛哭了起來。
媽媽邊哭邊呼喊著、說著什麼。陳浩只是哭,似乎所有的懊悔、委屈、悲傷、不甘和慚愧,全部付諸哭聲中。
門外的天色,在這一片悽慘悲痛的哭聲中,漸漸放亮,又漸漸看見東升的太陽。
聞訊而來的、陳浩的同學越來越多,他們都進來,在陳浩父親的遺體前,進行跪拜的儀式,陳浩在二姐夫的攙扶下,和哥哥一起,逐一向各位跪拜的同學朋友回禮。
早上9點多,丹萍帶著飛揚回來了。飛揚看見跪在地上痛哭的爸爸,連忙走了過來,也跪在陳浩身邊,對著爺爺的遺體哭了起來。
丹萍也來到陳浩的身邊,對著她一向尊敬的家公,放聲痛哭起來。
看到飛揚,陳浩想到父親生前對飛揚的疼愛,看著眼前不能再言語的父親的遺體,本已崩潰的陳浩,再度痛哭起來,差點暈厥過去。
陳浩從小到大,是極少哭的,就算被人欺負了,也咬著牙,不會在欺負他的人面前哭。如果被人欺負太甚,陳浩也會發出瘋狂的反擊。
陳浩一旦發出反擊,那就是拼了命的,完全不顧對方和自己的安全,手中能拿到什麼,就拿起來向對方砸過去,絕對是一種以性命相搏的打法。
對手往往會被陳浩的氣勢所嚇到,趕緊逃之夭夭。
在陳浩的記憶中,他已經有幾十年沒有流過眼淚了,父親的去世,深深地刺痛了陳浩那柔弱的心,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洶湧而出。
飛揚看到爸爸的情況不妙,趕緊用手輕輕拍打爸爸的背部,並出言安慰。在場的親人們看見飛揚發自內心的、對爸爸的愛護,都深感欣慰。
按照母親的安排,父親的遺體於中午十二點出殯。在送上殯儀館的車之前,按照九州鎮的習俗,一眾子女必須披麻戴孝,在家門口,圍著父親的棺木,行三跪九拜儀式。
家門口的水泥路上,布滿碎石,家人、鄰居和同學們都知道,陳浩的膝蓋曾經骨折過,謝恩當然也清楚陳浩的情況。
在整個行禮期間,謝恩一直默默地用手托著陳浩。謝恩知道陳浩對父親的感情,知道陳浩會為送父親最後一程而竭盡全力,而謝恩卻不願意,陳浩在失去父親的悲傷中再度受傷。
心意相通的兩人,不用多說半句話,所有的情誼,都融入這默默無言的行動中。
考慮到母親年事已高,父親的突然離去,對她的打擊無疑是極大的,姐弟幾個商量後,留下二姐在家陪伴母親,陳浩和大姐、三姐、哥哥及二姐夫一起,送父親的遺體到殯儀館火化。
殯儀館的車,並沒有來到陳浩的老家門口,而是在兩公里外的一個路口等候。這是殯葬改革後,九江鎮形成的一個習俗。
死者入棺後,將由八個人抬棺,孝子賢孫在前面戴孝前行,棺木跟著孝子賢孫後面,慢慢沿著九江鎮的主要街道走一遍,這才算是現代殯葬改革制度下的風光大葬。
抬棺的,全部是陳浩的同學。抬棺是一件很累的事,所以,每一位抬棺的同學旁邊,還有另外一位後備的同學。也就是說,光是為了保證抬棺的正常進行,就有十六位同學參與其中。
此時此刻,陳浩才意識到,謝恩早有先見之明,知道陳浩的父親年老多病,所以,才會對陳浩有這樣的吩咐和叮囑。
想到這裡,陳浩的心裡,對謝恩又是一陣感激。
從醫二十多年,陳浩見慣了生離死別,雖然時常感到人生的無常與哀傷,但陳浩感覺,那些都是別人的事,似乎與自己沒有什麼關係。
這次,看著父親的遺體被送進焚化爐,看著殯儀館的師傅捧來裝著父親骨灰的、小小的骨灰瓶,在場的親人們傷痛欲絕。
比陳浩還要寡言少語的哥哥,跪著接過骨灰盒,輕輕地將骨灰盒放在地上,輕輕地趴在骨灰盒上,無聲地抽泣起來。
在父親的遺體前,哥哥顯得很堅強,忍著不哭。但是,此時此刻,哥哥再也忍不住了,那無聲的痛哭,意味著內心無比的傷痛。
噢,眼看著一位至愛的親人的從此不見,陳浩和家人們,是如此的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二姐夫扶起哥哥,哥哥小心翼翼地捧著骨灰瓶,一家人坐車回到家裡。按照陳家的風俗,兒女們必須在家守孝七天,陳浩和丹萍都必須留下來。
陳浩叫丹萍為飛揚請假,飛揚才讀四年級,而且一直是年級的學霸,缺席一周的課,問題不大。
當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媽媽說起今天的抬棺的事情,很有感觸。
「我原來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原來的鄰居們,都已經搬走了,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殘的人。」
「我覺得,這件事情,是無法解決的。想不到,阿浩的同學,來了這麼多,還這麼盡心盡力。阿浩,他們的恩情,你要牢記哦。」
「媽媽放心,只要是我的同學,只要他們需要,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範圍內,我一定盡力幫助。」
陳浩說到做到,就像他以前無私幫助過很多同學一樣,只要同學有求,他必應。儘管在這期間,有些同學的做法有些過分,陳浩也不與他們計較。
守孝的七天中,媽媽安排了幾場超度爸爸之靈的佛法儀式,陳浩都一絲不苟地參與其中。
在這個過程中,一個想法,慢慢在陳浩的腦海中形成並清晰起來。陳浩決定,處理完這起醫療糾紛後,辭掉神經內科副主任的職務,專注於醫療工作。
當陳浩將這個想法與丹萍商討時,丹萍第一時間表示同意。
丹萍太清楚自己心愛的老公了,這幾年,為了科室,為了醫院,付出了多少常人未必能理解的精力和心血啊。
丹萍很高興於陳浩的這個決定,並想著將來與陳浩遠離世俗的塵囂,過著簡單而充實的生活,這是她和陳浩都希望過的一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