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賦!著實不凡!不知是何人之作?」
陸抗坐在了曹髦的身邊,看著手中的作品,嘖嘖稱奇。
曹髦笑著說道:「乃是太學裡一個小子作的,這小子虛歲不過十五六,這文賦固然稚嫩了些」
陸抗大吃一驚,「竟這般年輕??」
他再次看著手裡的文賦,感慨道:「若此子長大,豈不又是一個張茂先?」
「朕倒是覺得,若只論文學,這小子是能超過張茂先,是能跟陳思王比一比的。」
「不想陛下對此人竟這般看重。」
曹植對目前的人來說,是處於一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超級偶像地位。
陸抗恍然大悟,「陛下說有個後生不錯,可以讓我教導,莫非就是這個孩子?」
曹髦大笑,「自然不是!朕所說的孩子,是個氐人,這次跟著他的兄長前來洛陽參與考核!」
「朕看他有求學的想法,陸卿為何不將他帶在身邊,教導他排兵布陣,治理天下的諸多道理呢?」
「哦?」
「此子有什麼特別之處,能讓陛下這般重視呢?」
「這小子為人聰慧,勇武魁梧,性格沉穩,剛毅有度,常常在各地為人主持公道,打抱不平這樣的人若是用心教導,能建立很大的功勳啊。」
陸抗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那臣倒是可以抽出時日來見一見他。」
曹髦這才問道:「陸卿啊,朕想要效仿孫權,派人前往海外,讓他們前來朝貢,你可有推薦的人選呢?」
海外的事情,對大魏的官員們來說,可能是很陌生的,但是對吳國的這些人來說,那就沒什麼好奇怪的。
畢竟他們很早就與外聯絡,甚至還迎接過來自外地的很多個使節團。
陸抗開口說道:「陛下,當初,黃龍年間,大皇帝曾派遣衛溫和諸葛直兩位將軍,領著一萬甲士,以樓船出海前往夷州和亶州,最後他們達到了夷州,帶回了千餘人,將領地和人口都獻給大皇帝。」
「那這兩個人可還活著嗎?」
曹髦好奇的問道。
陸抗抿了抿嘴,「大皇帝覺得他們帶著萬餘人出海,耗費巨大,違背了自己的詔令,沒有立下什麼相應的功勞,就以沒有功勞的罪行將他們兩個人給處死了。」
曹髦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
還真特麼不當人啊!
這要是換了自己,有大臣出海發現了那麼一個寶島,自己不得封個侯?
你直接處死可還行?
陸抗又說道:「後來,大皇帝又派遣將軍聶友,以及我的族兄凱率領艦隊航行,到達珠崖(海南)儋耳等地區」
「我族兄還在世,但是將軍聶友被孫峻嫉妒謀害,早已逝世。」
「有一位大臣叫朱應,此人出身大族,他曾前往扶南(泰國,柬埔寨部分地區),回國之後,寫出了《扶南異物志》,至今仍然被很多人所欣賞,此人先前還在世,如今是否還在世,臣就不知道了。」
「還有一位中郎將康泰,他也曾到達過很多地方,是跟朱應一同去的」
陸抗連著說出了幾個人名來,曹髦趕忙令人記下。
他這才將張華叫進來,吩咐道:「迅速去找來陸抗所說的這幾個人!要請過來,任何人都不許為難!!」
「唯!!」
張華趕忙行禮稱是
平州。
「快!都不要閒著!」
官吏騎著駿馬,來回的飛奔。
共有萬餘人聚集在了此處,正在忙碌著。
他們以幾個人為一組,持鋸站在大樹的兩側,開始不斷的拉動鋸子,大樹發出了一陣陣的呻吟聲。
有幾個人正扛著巨大的木材,從這裡走出,遠處還有人駕著馬車,將木材運送出去。
這是當地官員們在組織百姓來進行開發開墾,先將這些林地變成平地,然後再將平地變成耕地,木材則是作為建設民居等建築所用。
這不是徭役,這是曹髦原先所推行的以工代賑法。
聚集在此處的大量百姓,不少都是被俘虜的胡人,當然也不缺乏從江東遷徙而來的大族。
江東大族在平州的生活可謂是相當的痛苦。
過去的奢華生活是一去不復還,來到這裡之後,他們丟掉了生計。
唯一的生路是像顧榮那樣,去主動親近大魏,不嫌棄官爵,去參與考核,成為大魏地方官吏。
他們從江東是帶了些家產前來的,但是對這些習慣了錦衣玉食的人來說,那些錢財根本就堅持不了多久。
同時,也並非是所有人都能像顧榮那般的幸運。
地方官吏也是只有在缺乏的時候才會去招人。
那些過去的高門子弟,此刻竟成為了最底層的存在,居然要跟這些胡人們一同來耕作祈食。
很多人都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認為這是對自己的羞辱,有的選擇就地造反,有的選擇了自殺。
曾經顯赫天下的江東大族,此刻也是盡顯落寞。
當地的官員們完全沒有因為他們過去的榮光上而多看他們一眼。
對這些官吏們來說,這些江東人,是外來的惡劣競爭者,是手下敗將。
過去他們沒少被這類人折騰,如今他們落到這般地步,怎麼也得狠狠出口氣!
官吏們對待他們比對待胡人都要狠辣!
朱應氣喘吁吁的將木材搬到了馬車上,隨即開始大口喘氣,整個人都累的要虛脫了。
他已經很久都不曾這般勞累了。
好在,官吏們敲響了暫時休息的號令。
朱應跟著幾個好友,領了吃的喝的,這才聚在一起,坐下來吃著飯菜。
康泰看著手裡的蒸餅,忽然感慨道:「過去我都不知道連蒸餅都能這般的好吃」
朱應聽聞,苦笑了起來。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隱瞞家丁啊。」
「沒用的,皇帝想要對付我們,還需要罪行嗎?」
康泰抬起頭來,「亡國之人,是該有這樣的下場。」
「當初毌丘儉殺進來的時候,那麼多大臣都說要投降,這就是投降的下場!」
「百年的高門啊,一朝盡毀。」
「你我都淪落到了要跟這些胡人爭食的地步!」
康泰說著說著,臉上不由得有了些悲愴。
朱應低著頭,一言不發。
從他們的身邊傳來了幾個後生的抽泣聲。
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如今這麼一天。
幾個人剛剛吃完飯,又聽到了鳴金聲,他們急忙起身,再次開始了幹活。
官吏們時不時從他們身邊經過,看向他們的眼神皆是鄙夷。
如此忙碌了一整天,晚上又分發了些糧食。
胡人和那些真正的底層百姓們滿臉的欣喜。
他們過去一天能吃上兩頓飯都已經很不錯了,在這裡,乾的雖然多,但是吃的也不少,至少不用再吃那些難以下咽的東西了!
隔上一段時日,他們還能吃到肉湯。
他們三三倆倆的聚在一起,有說有笑。
他們如今所乾的這點活,跟他們過去所做的幾乎沒什麼區別。
而現在吃的比以前還好不少,那他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此刻,他們都在熱情的談論著人頭稅的事情,這讓他們非常的激動,紛紛高呼著聖人。
看著他們的模樣,朱應等人只是遠遠的看著他們。
哪怕是做著同樣的差事,這些人也絕對不願意跟這些賤民或者胡人們混跡在一起。
畢竟,他們生來高貴。
豈能跟這些下賤的人待在一起呢?
看著他們的模樣,有人不悅的嘲諷道:「這些庶民,倒是受罪受習慣了,聖王呵。」
朱應趕忙瞥了他一眼,「後生,低聲些。」
那人這才趕忙閉上了嘴巴。
其餘幾個人,看向遠處那些人的眼神也差不多。
他們口中的聖王,在他們的眼裡,那簡直是堪比桀紂的存在!
不對,應該是比桀紂都要殘暴。
就在他們準備休息的時候,遠處卻忽然出現了一支騎兵,直直的朝著這裡衝鋒而來。
帶頭的騎士身材高大,下馬之後,鶴立雞群,滿臉的桀驁,眼神銳利。
朱應等人打量著他們,又悄悄後退了些。
當這些人出現之後,原先那些不可一世的官員們趕忙沖了上去,臉上堆滿了笑容。
他們聚集在那個年輕的將領身邊,正攀談著什麼。
忽然,朱應看到那官員猛地看向了自己的方向,指了指自己,說了些什麼。
隨即,那將領便獰笑了起來,朝著他這裡快步走來。
這一刻,方才還站在朱應身邊的好友們徹底慌了,他們紛紛起身,急著離開了這裡。
只有康泰,深吸了一口氣,儘管害怕,還是留在了此處。
那人很快就出現在了朱應的面前,他低著頭,臉上的笑容愈發的可怕。
「你便是朱應?」
朱應站起身來,回了禮,「正是,不知將軍有何吩咐?」
那人又看向了康泰,「你是康泰?」
「正是。」
「好,找的就是你們!」
「給他們準備兩匹駿馬!!」
那人笑著走上前,一手抓一個,「我是平北將軍文鴦!奉詔來請伱們!!」
聽到這個名字,兩人皆一顫,這個名字在此處還是很響亮的。
康泰忍不住問道:「請我們去哪裡呢?」
「勿要多問,跟我走就是了!」
「先去見大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