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攤丁入畝,其實也很簡單。
就是定下某一年的人頭稅,然後將這個人頭稅給平攤到田稅之中,不再收人頭稅。
如此一來,豪強大族的壓力會上升,因為要繳納的糧食更多了。
敢這麼去做,就是冒著去得罪天下大族的風險去做的,雍正在完成這項制度後,也是被地主豪強們記恨了一輩子,直到後世,他在民間的形象很多時候都是暴虐的反派。
倒是他那不太成器的兒子,有好大的名聲。
不過曹髦是不在意這所謂名聲的。
他的名聲,早已敗壞。
在推行了那麼多不利於大族的政策之後,他的名聲早就爛了。
且不看那些士人們對自己都很有意見。
曹髦都能想到,自己在諸多文學作品裡,大概都是類似始皇帝那樣的暴君。
保不准就有什么女俠來斬殺曹髦之類的橋段。
他先前的諸多政策,就已經將大族們給完全得罪了,反正都已經得罪了,還怕得罪的更徹底嗎??
本來曹髦是想要在安置好了各地的流民,完成了初步的建設後,再來搞這件事的。
但是鍾會既然主動提起了稅賦的問題,曹髦也就想要跟他扯一扯了。
「士季,現在朕若是下令廢除人頭稅,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呢?」
鍾會沉思了片刻,方才說道:「陛下若是廢除人頭稅,天下百姓定然會欣喜若狂,他們會對陛下無比的敬愛,不出三十年,天下的人口只怕就能恢復到後漢時期,五十年,就能超出後漢時期,若是百年,臣實在不敢想」
曹髦仰頭大笑。
「朕要說的就是這件事啊,既然能對廟堂有這麼大的好處,為什麼不去做呢?」
鍾會又補充道:「陛下好處且不提,只是沒了人頭稅,廟堂的收入將縮減一大半。」
「尤其是如今,陛下還免掉了蜀,吳兩地的田稅。」
「若是今日陛下下令免除人頭稅,今年國庫就得空虛,明年就得加稅」
曹髦哦了一聲,「最後還是要加稅啊這田稅已經很高了,若是再加,百姓可如何能承受啊。」
鍾會下意識的想要點頭。
忽然間,他腦海里閃過一道驚雷。
曹髦這番話,讓他瞬間想到了什麼。
看著呆滯的鐘會,曹髦趕忙開口叫道:「士季??」
鍾會連忙看向了曹髦,「陛下!若是加在田稅上,百姓是可以承受的!」
「陛下廢除人頭稅,百姓的壓力便已經少了很多,而百姓們所擁有的田地不多,所要繳納的田稅便是增加,對他們的影響也不大。」
「陛下加的再多,也不會超出過去田稅加人頭稅的總和。」
「反而是那些大族,他們占據了那麼多的耕地,田稅比例若是增加」
鍾會忽然笑了起來,「陛下想做這件事有多久了?」
曹髦就知道瞞不過這廝。
他輕笑著說道:「很早很早吧,朕年幼的時候,曾外出過一次,學了不少東西,當時就記住了這個。」
「朕一直都在想這件事,當初朕在元城的時候,就多次看到百姓們丟棄自己家孩子的情況朕覺得很是悲痛,就在想該如何廢除人頭稅。」
「倘若我們定下今年的人頭稅不再增加,然後將這平攤到田稅之中,依次遞減,是否會更加妥當呢?」
鍾會著實是被曹髦的想法給吸引了。
此刻,兩人開始了激烈的攀談。
因為兩個時代的背景和諸多政策都不相同,故而要施行的話,還是需要鍾會這樣的人來先盤算一下,能否成功。
兩人聊的很是火熱,曹髦也不藏私,將自己所知道的幾乎都告知了鍾會,格外的詳細。
鍾會不斷的進行補充,說到最後,鍾會看向曹髦的眼神是愈發的火熱了。
「陛下或許都不需要後人,就在我們這一世,就能締造出一個盛世來!」
「當今大魏治理之所以緩慢,是因為缺人的緣故,若是陛下所說的事情真的能得到推廣,再加上賞田令允許百姓們擁有耕地」
鍾會渾身都顫抖了起來,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
「陛下!!可以儘快來辦這件事!!」
在送走了鍾會之後,曹髦返回了西堂。
鍾會非常的著急,若是交給他來,他恨不得明天開始就去執行。
但是曹髦就要沉穩很多,影響越是巨大的政策,就越是要冷靜的去思考。
不能出現什麼紕漏。
更不能小看如今這些大族,這些大族的把戲很多,你都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麼樣的辦法來逃避或者轉嫁壓力
張華離開了皇宮,就帶著陸抗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張載和他弟弟也早已等候在此處。
他們此行還帶來了一位重量級的客人,那人正是阮籍。
阮籍同樣是曹髦的散騎之一。
看到這位到來,二張都不敢輕易坐下來了。
幾個人坐下來之後,張華趕忙令弟子準備吃的喝的,與他們暢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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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幾個人說起了今日所擬定的兩個政策。
張華說道:「我看陛下對沙州諸事非常的重視,還要派遣使者前往沙州外諸國,重新打通道路我是很贊成陛下的想法。」
「先前文皇帝不是很願意派遣使臣前往西域或者出西域。」
「他覺得應當是讓小國來派遣使者,沒有讓大國去主動派遣使者的道理。」
「兩漢尚且都如此,也不知文皇帝為何不肯」
幾個人很是熱鬧的攀談了起來,阮籍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們幾眼。
自從竹林七賢被皇帝強行分散之後,他們各自迎來了不同的命運。
除卻劉伶還在外頭過著自己的隱居生活外,其餘眾人都已經在仕途上了。
嵇康正在崇文館,整日聚集一些文人,來作詩什麼的。
而山濤最猛,這傢伙已經在尚書擔任侍郎了,再往前一步就是尚書了。
向秀次一點,他擔任著作郎。
而阮籍嘛,這些時日裡也沒什麼長進,也沒什麼退步,就是在散騎的位置上混日子了。
就在眾人正在開心的商談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了喧譁聲。
就聽到有人大叫著什麼,這頓時破壞了屋內的氛圍。
就是張華,此刻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就在張華準備出去詢問的時候,門猛的被推開,一個高大的傢伙闖了進來,打量著眾人。
看到此人,張華暗嘆了一聲。
沒錯,來人就是鍾會。
儘管不情願,但是幾個人還是朝著鍾會行禮拜見。
僕從滿臉委屈的站在鍾會的身後,他實在是攔不住啊!!
張華知道,這傢伙是來找茬的。
鍾會看了看這些人,很是自然的走到了他們的身邊,然後直接在張華旁邊坐了下來,又擠了擠張華,張華順勢挪開了位置,讓他坐在主人位。
鍾會看著眾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與你們倆商談。」
「啊?」
張華一愣。
陸抗也是有些遲疑。
鍾會看向了阮籍,笑著說道:「不知您也在此處,今日所商談的大事,還請您勿要外傳。」
聽到這句話,阮籍很是生氣,他當即起身,一揮衣袖,轉身就走。
而鍾會竟然沒有去追他,只是平靜的坐在位置上。
張華起身,趕忙追上了阮籍,各種賠禮道歉,這才將他送出了府邸。
等到張華回來後,鍾會又看向了二張。
看到張載的時候,鍾會都下意識的後仰了一下。
「你這你們是什麼人?」
「太學學子張載拜見鍾侍中!」
「哦,張收的兒子?」
鍾會揮了揮手,「你們倆就留在這裡侍候吧!」
「唯!!」
鍾會看向了身邊的兩個人,很是嚴肅的說道:「本來我是不想要找你們的,但是今日陛下與我說了一件大事,我一個人也可以做成這件事,但是,若是有人相助,這件事會更加的順利。」
「伱們兩個人,雖然不如我,但是在廟堂里也算是個賢人了。」
「我需要你們兩人來輔佐我完成這件事。」
鍾會說完,張華跟陸抗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很是驚訝。
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鍾會來找他們兩個人來幫忙啊??
難道是什麼壞事?要被後人唾棄的那種??
鍾會又說道:「這件事尚且還不曾確定,只是在想,故而不能泄露,方才我氣走阮公,也是因為他的名士好友太多」
張華瞥了一眼張載,那他能留下是因為他沒名士朋友??
你為什麼會覺得他沒有朋友呢?
「所以,你們都不能泄露!」
在得到幾個人的同意之後,鍾會方才緩緩說起了曹髦與他所說的攤丁入畝的大事。
鍾會越說越快,而身邊的兩個人則是越聽越驚。
等到鍾會說完了所有想法的時候,張華率先起身。
「善!!大善!!」
「我覺得是可以去推行的!!」
陸抗看起來還是有些遲疑。
鍾會瞥了他一眼,冷笑著問道:「怎麼,陸公是擔心自家會繳納太多的田稅嘛??」
陸抗說道:「我只是在想,若是平攤,又該是個什麼樣的平攤法,鍾公方才說按著耕地的數量來平攤,又說可以按著產糧來平攤,我就怕這平來平去,最後卻又平在了那些貧苦百姓的頭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