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和剛剛送走了一個,很快又來了一個。→
這次前來找他的名士,卻有些不同尋常,這是個匈奴人,喚作劉宣。
而帶著他前來的是他的老師孫炎,也就是那位鄭學的堅定支持者。
夏侯和這些時日裡,會見了很多來找差事的名士,可這匈奴名士還是頭一次見。
當然,劉宣若是不主動說出自己的身份,外人也幾乎看不出他的身份來,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談吐舉止,他都跟如今的名士們沒有了區別。
夏侯和神情複雜的看著面前的兩位師徒。
難道現在連匈奴人都怕繳納稅賦了嗎?
孫炎看著自家的得意門生,眼裡滿是自豪。
他因為被孔晁等人壓制的有些慘,故而從各地召自己的好友以及優秀弟子們,想讓他們來作為自己的助手。
劉宣在到達洛陽之後,孫炎就想讓他能在太學裡當個差,畢竟,弟子越出色,他這個當老師的也更有面。
他開口說道:「這些時日裡,我從不曾向夏侯和舉薦過哪個弟子,但是我這個弟子不同,他便是那前漢孝武帝時的金日磾!」
「他熟讀《詩》和《書》,精通經典,在經典上的造詣已經不弱於中原飽學之士。」
「況且他素來有抱負,常常立志要輔佐聖王,建立蕭何鄧禹那樣的功勞!」
孫炎將自家這位弟子吹上了天,夏侯和偷偷打量著劉宣,卻發現此人臉色平靜,哪怕是被老師如此吹捧,也是無動於衷。
夏侯和不由得暗自稱奇。
他沒有理會自吹自擂的孫炎,反而是看向了劉宣,他開口問道:「劉君為何想要來太學呢?」
劉宣回答道:「太學聚集了天下的飽學之士,我想要與他們辯論一二,彰顯自己的才學於天下,好得到陛下的重用。」
夏侯和頓時語塞。
孫炎卻哈哈大笑。
「我這弟子向來直爽,夏侯公勿要見怪。」
夏侯和笑著搖搖頭,「劉君坦誠,怎麼會見怪呢?」
「我過去也曾聽過劉君的名聲,劉君就先留在太學吧。」
夏侯和答應了,但是,他也說了「先」,雖然是孫炎舉薦,各方面看起來也還不錯,可夏侯和還是要看看此人成分的,看他到底是不是有真才實學。
孫炎大喜過望,又交代自家弟子諸多事務,方才傲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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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內便多出了一位老師。
曹髦先前令鍾毓等人對太學進行改制,原先的太學,每個經典設立一個老師,然後帶著弟子們去研究,頗有些研究生的意思。
而如今,曹髦取締了太學的祭酒博士的諸多限制,這一方面是為了能培養出更多的弟子來,一方面也是為了打斷大族對經學的控制權。
一個大族專治一本經,該經的祭酒都是出於這個大族,學這個經出身的人都算是他們的門生。
這成何體統呢?
而老師的數量多起來,對相同的經典的詮釋出現了不同的解答,那自然也就算不上什麼門生之類。
劉宣負責講解詩經。
這個消息很快也就傳遍了整個太學。
就在他開課的那一天,一行人急匆匆的走在了太學的小道上。
「樹機能何以這般著急呢?」
「現在去了也是沒什麼人」
曹啟無奈的對走在最前頭的年輕人說道。
樹機能笑著說道:「我聽聞這位劉公乃是匈奴人!我還是頭次看到能在太學裡講經典的匈奴人,這我得去看看啊!」
曹啟說道:「聽說是孫公的得意門生,是孫公向夏侯公舉薦的,不知其才學如何。」
當他們一行人來到了地方時,此處已經擠滿了人,學子們好奇的攀談著,顯然,他們跟樹機能一樣,也是想要看看這位與眾不同的名士。
曹啟靠著自己的特權,領著兩位好友坐在了最靠前的位置上。
等了許久,劉宣這才來到了此處。
當他跟著幾個治經博士前來的時候,學子們紛紛起身,有的甚至踮起腳尖來看。
大魏建國以來,這還是頭次看到有精通經學的匈奴人!
劉宣走上來,平靜的看向了面前的諸多學子們。
他的眼神落在了樹機能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即又看向了其餘眾人。
劉宣開口說道:「今日,我們講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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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多餘的廢話,直接便開始講述經典,這讓學子們有些失望,可他們還是想要聽聽這位講的如何。
劉宣的語速很快,但是每個字都說的很清楚,他對於詩經有著一套自己的理解,他喜歡用詩歌來詮釋現實,他的主張就是一切要為治政所用。
而這個主張不類他的祖師鄭玄,反而是跟王肅這一套頗為相似。
他剛剛開始講學的時候,眾人還有些看樂子的想法,可當他越講越深之後,在座的眾人卻都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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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劉宣熟練的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講學,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裡,眾人方才驚醒。
「好名士!好才學!」
樹機能的眼裡滿是激動。
「此公大才啊!」
看著樹機能眼裡的小星星,曹啟搖著頭,「是有才學,但是才學跟太學裡的諸多名士相當,不必如此驚嘆!」
劉弘此刻也是開口說道:「此公並非是那種只讀經典的大家,他講解詩經的時候,夾雜著天下的局勢,分析的很是妥當,我看此人治政之才不弱於他在經典上的造詣啊。」
曹啟又說道:「這倒是實話,這樣的人不該待在太學,應該去三台才對。」
三人從這裡往回走的時候,卻聽到左右都是在談論這位大名士。
這讓曹啟有了些想法。
在走出太學之後,曹啟告別了兩位好友,坐上了馬車,匆匆趕往皇宮。
太極殿內。
夏侯和畢恭畢敬的坐在曹髦的身邊,兩人的身邊還放著棋盤和茶,兩人是邊下棋邊談論當今的大事。
「陛下,如今來找我的名士是越來越多了,光是這個月內,就有十四位名士前來找我。」
夏侯和落了棋。
「可臣覺得,這些人另有所圖,他們過去有族人救濟,不必繳納稅賦,不必耗費錢財來僱人,生活奢侈無度如今難以維持這般生活,便想要通過太學來獲取官爵,繼續享樂。」
「這些人別有用心,臣不願意幫助他們。」
曹髦又隨即落了棋,開口說道:「其實為了什麼而想要做官並不重要,只要沒有貪污行賄的行為若是靠著自己的俸祿來維持奢華的生活,那又如何呢?」
夏侯和一愣。
「陛下是說臣該用這些人?」
曹髦示意他落棋,夏侯和趕忙再次落棋。
「你今日要是敢收下那十餘人,到明日,可能就是幾十個人,到後天,可能就是幾百個人,你想要將全天下的名士都收到太學裡不成?」
夏侯和尷尬的笑了笑。
「裴秀早就預料到了如今的情況,還是這大族最了解大族啊。」
「裴秀曾提議朕,可以多提拔名士,多設治學官,如州治學官,郡治學官之類的,他建議讓這些人在地方負責教學,培養弟子」
夏侯和有些茫然。
「你輸了。」
曹髦再次落棋,夏侯和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說道:「臣確實輸了。」
曹髦抬起頭來,認真的說道:「這位裴尚書啊,也真的是難為他了。」
「既要為朕效力,還得為那些大族換取利益,朕先前還沒怎麼發現,你現在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這廝原先就預料到會出現這些問題,才讓朕多設治學官,就是想要給這些名士們一個庇護啊」
夏侯和更加驚訝了,「裴秀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呵,你可勿要看不起他的宗族啊,他家只是低調,可若是論地位,那可一點都不弱諸多大族都會出現青黃不接的情況,可你看他們家,是代代都有能人」
「況且,這些名士們,大多跟他們沾親帶故的,裴秀跟他們互幫互助。」
夏侯和皺起了眉頭,「臣明白了難怪先前時日還反對多設州郡的人忽然都開始支持了,大概也是為了官爵的緣故?」
曹髦笑了起來,「當然是這樣,州郡越多,他們的官爵就越多,好處也就越多。」
「過去大族喜歡往一個人的身上堆資源,每一代人堆出一個三公來,就可以庇護全族現在不行了,便是再大的官員,也有了限制,他們也就只能通過如今這種方式了。」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壞事,這些人占據著最好的資源,卻不願意為廟堂出力,只顧著自己享受,完全不隱藏自己對錢財的喜好!」
「他們也該出來做點事,天下豈能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呢?」
夏侯和深以為然,「那陛下是要提拔這些人去各地教學??」
「得要挑選,若是讓一些蠢材們前往各地教學,他們能教出來什麼樣的人呢?整個大魏豈不是都要毀在這些人的手裡了?反正現在急著想要做官的人會越來越多,且不要急著安排,從中挑選合適的人就是了。」
「這件事,還是交給鍾毓來辦吧,伱就勿要插手了。」
「唯!」
兩人正說著話,曹啟便急匆匆的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