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會的話,當然也是在曹髦的考慮之中。
治理天下,其實最重要的就是財政。
做什麼事情都需要用錢,若是廟堂不考慮經濟收支,只是埋著頭來做事,那一定會讓本國經濟崩潰,然後就發生蜀國那樣的情況。
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是在做之前,一定要先考慮經濟能不能扛得住。
不然,好事也容易變成壞事。
就如鍾會所說的那樣。
曹髦笑了起來,「朕知道士季所擔心的,不過,士季勿要忘記,上一年的糧食產量是非常高的,比以往都要高,而今年的糧食產量會比上一年的更高。」
鍾會嚴肅的說道:「陛下,上一年的稅收,是因為整頓吏治,今年就算能繼續增長,終究是增長有限,不會有太大的突破了。」
曹髦點著頭,「士季說的對,可是,倘若朕有其他的辦法可以繼續提升稅收呢?」
鍾會有些愕然,「陛下莫非是要繼續開墾耕地?在拿下江陵等地之後?」
「這當然也要進行,但是,朕所仰仗的,乃是尚書台的工部。」
曹髦看向了其餘內臣們,認真的說道:「原先的新耕犁,在揚州得到推廣後,使得揚州糧食產出極大上漲,而如今的工部,則是要在天下各地進行推廣,各地的刺史都已經著手開始了這件事。」
「除卻耕犁外,還有水轉筒車,水轉磨,揚谷扇車,輥軸等等」
「各地的發展情況不同,很多後漢乃至前漢的工具,有些地方甚至都不知道,工部就是要搜集天下的名巧之工,推廣至各地,朕認為,今年的糧產,定然會比上一年更多。」
「故而,朕敢去動這屯田制。」
曹髦很是自信的說道。
科技是第一生產力。
曹髦堅信不疑,其實古代所發明的新式農具多不勝數,但是推廣率上來說,不同地區是有著滯後性的。
在大魏,中原幾個地區的農具往往是比較先進的,而邊境的幾個州,就落後太多了,有些前漢時的發明都沒有在這些地方推廣起來,其中大概也有很多的理由。
而就是在中原地區,各個地區也具有差異性。
杜預如今就是忙著跟各地的刺史們聯絡,讓他們全力在州中推廣。
在三國之內,曹魏已經是在農業技術上最先進的國家了,蜀國和吳國的農具與農業技術還不如曹魏呢!
尤其是吳國,農業技術是相當的落後。
聽到曹髦的話,鍾會再次沉思了起來,他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陛下,這件事,不是短時日內就能決定的,可以再商議。」
鍾會再次開口。
曹髦知道,鍾會這大概是要去工部,或者去調查淮南的情況,來驗證自己的話了。
可曹髦心裡並沒有什麼不滿,反而是覺得鍾會很靠譜。
好歹他也有頭腦不發熱的時候,知道冷靜的去分析。
這是好事。
曹髦之所以召集諸多內臣,就是為了讓他們給自己找問題,只有找到問題才能去解決。
曹髦不是一個怕麻煩的人。
內臣們很快就離開了,張華卻留了下來。
「陛下,我看內臣們商談這件事的興致並不高。」
曹髦對此沒有任何的意外。
「那是自然這件事對他們沒有什麼好處,在他們看來,大概對天下也沒有什麼好處,只是朕的瞎折騰而已。」
「就跟三老制一樣。」
「他們都覺得朕只是為了彰顯自己的仁義,實際上卻有損於廟堂。」
張華遲疑了一下,「那陛下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就如他們所說,就是為了彰顯自己的仁義,為了讓天下的農夫們更支持朕。」
曹髦回答的很是直接。
「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民心不在廟堂,而在地方。」
「能得到甲士們的擁戴,商賈們的稱讚,農夫們的支持那就沒有人能撼動朕的位置了,朕也就可以愈發安心去做更多的事情了。」
「這件事,或許不利於廟堂,但有利於社稷。」
聽到曹髦的話,張華呆愣了許久,方才反應過來,「臣明白了。」
曹髦的心裡還是很喜歡張華的,在歷史上的張華,苦苦支撐一個滿是問題的新生王朝,乏力而死。
這其實跟曹髦如今的處境有些類似,好在,曹髦身邊的支持者遠比張華要多。
曹髦跟張華沒有閒聊太久,曹髦如今的時日很是寶貴,在結束了這次內臣會議後,他就跟著張華離開了廟堂,前往了太學。
這次依舊是微服前往。
司馬炎幾次給他稟告了太學的情況,可曹髦心裡是不太相信的。
不是說不相信安世的為人,是不相信他的能力。
就怕是太學的那些老狐狸合起伙來哄騙安世,將安世耍得團團轉,然後給與自己錯誤的情報。
如今曹髦在民間的支持度越來越高,而在士人里的支持度,則是分成了兩個極點。
寒門和庶民出身的士人們,是非常支持曹髦的。
因為曹髦在各地設立了圖書館,讓廣大的寒門出身的士人們得到了同樣的機會。
這些寒門出身的士人原先跟著大族子弟去鬧事,可後來忽然發現,好像這麼鬧事得不到任何的好處,出事了他們反而是最先被抓的。
可跟著皇帝,卻是能看到平日裡都看不到的書籍,還能擁有同樣的參與考核的機會。
這讓他們頓時改變了想法,稱讚皇帝的聲音越來越大。
而那些大族出身的,一天到晚沒事幹的士人們,卻對皇帝的評價非常低。
低到什麼程度呢?
他們在私下裡稱曹髦乃是桀紂之君,嗯,說這句話的士人很快就被何曾關進了牢獄內,但是這只是讓他們對皇帝的評價更低了。
他們覺得曹髦用錢財敗壞軍隊,讓仁義之師變成了利益之師。
在國內重用酷吏,壓迫忠良。
在地方上用秦的酷法,讓官員們攀比政績,失去了君子之心。
同時他還迫害名士,王戎等人被抓,讓士人們非常的憤怒。
他們覺得,當今皇帝就是個跟漢武帝,秦始皇一樣冷酷,暴虐的獨夫。
曹髦對此非常的清楚,但是他不在乎。
就是因為這種思潮,曹髦覺得太學可能沒有司馬炎所說的那麼平靜,那些士人會那麼乖巧的來服從自己的命令??
自己可是直接斷了他們的五經之路,讓他們被迫跟那些泥腿子們一同參與考核的。
曹髦決定還是要親眼去看看。
當曹髦跟著張華來到了太學的時候,一眼就發現了其中的不同。
過去那進進出出,大門敞開的太學府,此刻竟變得肅穆了起來,門口站著二十餘位甲士,全副武裝,手持強弩,盯著周圍。
曹髦愣了一下,再次看了一下周圍。
自己來的是太學還是中軍校場??
曹髦沒能潛入成功,直接就被這些甲士給攔截了。
當小校準備粗暴的將曹髦拉扯過來的時候,張華意識到了不對勁,趕忙亮明了皇帝的身份。
甲士們大驚失色,趕忙行禮拜見。
「陛下!!」
「臣無禮!臣無禮!!」
那甲士看起來極為愧疚,手足無措。
「哈哈哈,不必如此,此處怎麼會有甲士鎮守呢?」
甲士急忙說道:「乃是太學監派我們前來此處,讓我們負責這裡的防衛,不許任何人鬧事,進出者皆需要登記在策,無關者不得進入」
聽到甲士的話,曹髦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安世這到底是在做什麼??
隨即,曹髦下令他們繼續守在這裡,且不許將自己到來的事情告知他人,隨即領著眾人進了太學。
太學內變得跟原先完全不同,處處都傳來了老師們激烈的講課聲。
而在太學內,竟然能看到甲士們在來回的巡視,曹髦剛進去再次被攔下來。
這下,曹髦終於忍不住了,下令將司馬炎找來。
很快,司馬炎跟鍾毓就出現在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你怎麼來了?!」
曹髦指了指那些甲士,「這是怎麼回事?!」
司馬炎瞥了一眼鍾毓,「是鍾公的建議,學子們不願意來上課,還公然的辱罵陛下,陛下先前不是給了我五百甲士嗎?我當即就叫來了這五百甲士,讓他們前來太學,負責督促學子們進學」
「自從這五百甲士前來之後,學子們就沒有一個逃學的,各個都是很開心的在讀書,就連老師們也不敢耽誤時日,每天都在努力的授課,校內再也沒有服散的,飲酒的,考核的事情,我只是說了一句,他們都很開心的接受了」
曹髦這才反應過來,我說這些士人怎麼會如此乖巧,合著是你這廝用甲士來逼迫他們上課是吧?!
曹髦深吸了一口氣。
這般治理太學的,他還真的是頭一次聽說,他複雜的看向了一旁的鐘毓。
「鍾公啊,這些是士人,並非囚徒,何以至此呢?!」
鍾毓急忙解釋道:「陛下,臣並非欺辱士人,臣有言在先,若是覺得不能適應太學,是可以退學離開的,這些留下來的,都是想要讀書的,甲士在這裡,就是為了保護士人們而已」
曹髦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司馬炎很是得意,「陛下,臣有功否?」
「這得去問那些士人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