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的思路顯然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這其中的關鍵就是司馬師。
盧毓等人堅決認為司馬師不可能在這種局勢下有什麼反擊,故而也不會覺得司馬孚會有什麼謀劃。
此刻,他還在費盡心思的向司馬孚講述著跟隨自己的諸多好處。
「太傅公啊,我如今坐鎮尚書台,各地的官員們,紛紛上奏,總是說起一些對大將軍不利的話。」
「過去大將軍做了不少的錯事啊,手段太過暴虐,屢次誅族,您說,這些大臣們彼此都是聯姻,這麼多的族誅,這是得罪了多少人呢?」
「可是這些都被我壓了下來。」
「我當初在朝議時就說,往後對待犯下過錯的人,要以憐憫為本,不可輕造殺戮一旦殺戮,就算日後想要平反,也是悔之晚矣啊。」
「我向來主張廢除肉刑,自然也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過錯而牽連到他的宗族。」
「您的兒子,我知道他的才能,他跟我的兒子關係極為親近,常常來往,將來定然都是國之棟樑。」
「我聽聞車騎將軍病重,時日無多,若是車騎將軍去了,那他的位置,自然是需要有人來接替的。」
「至於您,也能繼承宣文公的遺志,繼續發揚司馬家,不讓宗族毀在幾個毛頭小子的手裡啊。」
盧毓今年有七十歲,他說司馬師和司馬昭是毛頭小子,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畢竟這兩人,一個五十多歲,一個四十多歲。
司馬孚頗為感激的朝著盧毓行禮,心裡卻不屑一顧。
司馬家怎麼也是世家之一,只要這些世家沒發瘋,就不會將司馬家誅族,司馬家的聯姻何其多,誅族?那羊,杜,王,楊,陳這些家族呢?
所有跟他們有聯姻關係的家族都會被牽連進去,誰也不敢這麼做。
這根本就不需要盧毓來給自己保證什麼,司馬孚一直都是很安全的,哪怕是皇帝,也會為了抵抗群臣而留下司馬家。
所以,盧毓的保障,在他這裡什麼都不是。
他無奈的說道:「多謝您的相助,只是,我已年邁,能做到如今的地位,又完全是因為宣文公的緣故,老夫本身並無能力,如何能幫著您來對付」
盧毓打斷了他的話,開口說道:「您看那高柔,年近八十,尚且敢興風作浪,你我又何以言老呢?」
「您這些時日裡閉門謝客,大門不出,想來還不知道吧?那高司徒,今日裡囂張跋扈,派自己的兒子駐守殿前,不許外臣參見,還多次蠱惑太后,想要以太后之詔接任大將軍之位」
盧毓將高柔所做的事情一一說出,最後說道:「太傅公,倘若高司徒當政,那對您可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他跟大將軍,結怨已深。」
司馬孚眼前一亮,再次狐疑的看著面前的盧毓。
司馬孚這些時日裡確實沒有關注外頭所發生的事情,因為司馬孚知道,等到自己侄兒開始動手的時候,這些人會跑過來告知自己發生了什麼,然後請求自己來幫助他們。
對於高柔的這些做法,他還真的就不知道,甚至也不曾想過。
畢竟高柔這個年紀,安安穩穩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干到死,讓自家的孩子們能繼承大位就不錯了。
何以要跳起來搞事呢?
對這位高司徒,司馬孚還是挺了解的,七十歲之前的他,堪稱一代能臣,能文能武,剛正不阿,秉公執法,就連曹叡都對他稱讚不已。
而在七十歲之後,這位就是昏招亂出,一步一步的將自己送下了神壇。
這位只是犯下了一個自古以來賢君能臣都會犯的錯,活得太久了。
像自己兄長那樣越活越精的終究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還是如高柔,如孫權
司馬孚忍不住問道:「高司徒當真做了這些事??」
「這豈能有假?說起來,廟堂里能壓制他的,也就只有您了。」
「為了天下大義,還望太傅公勿要再拒絕,不能再縱容高司徒犯下這樣的過錯了。」
聽到肯定的答覆,司馬孚看向盧毓的眼神頓時就不同了。
如果高柔真的做了這樣離譜的事情,那你是要出大事了。
司馬孚實在是太清楚自家的猶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他最後一次出手,定然是下重手,不會讓這些坑害他的人好過。
如果高柔開始犯病,那他反而是安全的,司馬師會解決掉那個最有威脅的人,如此看來,盧毓你是命不久矣啊!
司馬孚當即沉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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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盧毓找自己,顯然是要將自己推出來,將自己當作第一戰力,大概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會威脅到他的地位。
可如果說,司馬師忽然暴起,給與他致命一擊。
那麼,自己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順的從他手裡接過爛攤子,領著群臣去平定司馬師的事情,然後成為世家領袖呢?
在司馬師正式跟自己斷絕之後,司馬孚的心裡就沒有了謀天下的想法了,他將自己當成了世家的一員,處處都開始往世家的方向來思考。
這不是因為他自私,這是司馬師和司馬孚共同做出的決定。
在接下來的鬥爭里,司馬孚若是遇到了司馬師,雙方都不會留情,司馬師會下重手,司馬孚也會嚴厲的還擊。
因為他們不再是一家。
在這一瞬間,司馬孚的腦海里有了無數個想法,他甚至想到了盧毓慘死,廟堂遭危,隨即由自己安撫混亂的廟堂,挺身而出,平定司馬師的畫面。
盧毓眯著雙眼,看著沉思的司馬孚,也沒有急著打斷他。
盧毓也在想著自己心裡的美好畫面。
盧毓的美好畫面比司馬孚更簡單,更直接。
目前盧毓維持著尚書台的基本運作,卻又故意留下了一些事情,讓尚書台處於半癱瘓,而高柔的這次攻勢,讓他很是開心,這甚至幫了他很大的忙。
接下來,自己就要因為不堪謠言而主動躲在家裡,高柔幫助他省下了一步環節,他不會再繼續負責尚書台的事情,讓司馬孚來拖住高柔。
而當自己離開的時候,群臣會發現,尚書台瞬間崩潰,無法正常運行,事情堆積如山,各地的奏表猶如雪花,各地告急,在這種情況下,群臣若是還想保證自己的利益,就得求著自己繼續治理尚書台然後就是名正言順的成為尚書令。
兩人忽然對視,都在彼此的眼裡發現了歡喜之色。
司馬孚趕忙皺起了眉頭,「盧公,因為我管教不嚴,使得朝中生了如此大亂,我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混亂再次出現,司徒公乃是天下聞名的能臣,如何能做出這般事來?」
「若是此刻我還在府內不出,豈不是壞了我司馬家的名聲嗎?」
「我願意與您一同來操辦這件事。」
盧毓大喜,他只覺得自己的謀劃更加牢靠了。
「好!有太傅公助陣,大事可成也!」
氣氛當即就變得融洽了起來,兩人笑著商談起了廟堂內的事情,盧毓並沒有如實的告知自己的全部想法,卻也是委婉的提出,當今的尚書台諸多事情,全靠自己來維持,抽不出身來做其他大事。
司馬孚若有所思,他也是開始警告面前的盧毓,講述自己那位侄子的諸多後手。
就在這兩人密謀的時候,曹髦也是在跟鍾會商談一些大事。
在曹髦派人召見後,鍾會很快就出現在了曹髦的面前。
縱觀朝中群臣,他似乎是最沒有受到影響的那一個。
他很是隨意的坐在了曹髦的面前,再次瞥了一眼張華跟魏舒。
「陛下,這般匆忙的召見臣,是有何吩咐?」
曹髦笑了笑,這才說道:「士季啊,大將軍病重,群臣爭鬥,朕是不願意參與的,但是,作為大將軍的女婿,朕也想要繼續大將軍的偉業,匡扶天下」
曹髦剛開口,鍾會便詢問道:「陛下是想要奪大將軍的根基?」
曹髦皺起眉頭,「怎麼能說是奪呢?朕只是想要繼承而已,士季,朕對大將軍向來仰慕,勿要再這般言語!」
鍾會眯起了眼睛,「陛下是想吩咐我做這件事?」
「並非如此,是想要問問士季的看法。」
鍾會的臉色頓時好了不少,他不屑的說道:「陛下,您這謀劃也不知是何人所作,實在簡陋不堪。」
「但是,可有可取之處。」
「倘若您想要奪大將軍之根基,為自己所用,那這件事的重點就不在大將軍的身上了,而是在司馬昭和司馬攸的身上,在兩位夫人的身上。」
曹髦一愣,「鍾君的意思是?」
「哈哈,陛下若是不懂,也沒有關係,若是陛下想要奪下大將軍的根基,這件事,就交給臣來操辦吧,臣定然不會辜負您的厚望。」
「只是,奪下大將軍根基之後,陛下就得全力對付廟堂奸臣了。」
鍾會又提醒道:「陛下已經錯過了跟大將軍聯手的最好時機,我看陛下是不願意聯盟,而是想要吞併,既然如此,短時日內,陛下最好不要參與廟堂的爭鬥,不然,您會吃大虧的。」
曹髦盯著面前這自信且強悍的鐘會,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