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嚴玄玉

  第9章 嚴玄玉

  大道旁的一處茶棚外,雪姑給已經包紮好傷口的王二倒了杯茶。

  「你娘以前總是說起你,說你年紀小小便跟著車隊做鏢師,走南闖北奔波勞碌,說你不願意進府里做下人,要靠自己賺錢以後為你娘和妹妹贖身,人啊,總有難的時候,但不可以起歪念頭啊,可想過你沒了你娘和翠雲怎麼辦?」

  王二攥緊了拳頭,跪下磕頭,慘白的嘴唇蠕動,「謝謝您救我一命,雪媽媽,回去以後,我會認罪受罰,請您對我娘和妹妹多加看顧一些,王二感恩戴德!」

  「你起來吧,是小姐念著你娘對夫人的恩放過你一命。」雪姑嘆道,當年高晴還懷著李仁,在花園裡不小心磕了一下側腰,當晚就見了點紅,急傳了大夫,除了幾副安胎藥,別的也不敢隨便用,接連幾天不見好,正當雪姑著急之際,碰上了院外頭的楊媽過來,楊媽心善,加之懂得個民間偏方,聞得夫人症狀,特意過來找雪姑,用幾味簡單普通的草藥敷上側腰與肚臍處,果然不消半日高晴便覺腹痛消失,血也止住了。

  王二抬眼,鄭重說道,「請您轉告大小姐,奴才回去救出老娘和妹妹之後,一定會把林夫人的罪過昭告天下。」

  「不必了,顧好你自己吧,仇要親手報才有意思。」棚子裡清冷的聲音傳來,李如安徐徐走出,看了眼天色,說了句啟程便徑直上了車。

  王二想起剛才大小姐在他胸口處下的那幾針,劇痛瞬間緩和了許多,血也止住了,他又鄭重跪下磕了個頭才上車。

  至於後面那三個男人,悠悠醒轉後面面相覷,慶幸或只是中了區區蒙汗藥,直呼劫後餘生,還上馬繼續追趕美人,只跑了不到一里地,便覺渾身開始發燙,頭暈目眩,下了馬在路邊癱著大口喘氣,幾息之後開始神志恍惚,你拉我扯,場面逐漸不堪入目。

  「.天啊!」易行掩鼻,皺著濃眉靠近路邊那三具光溜溜糾纏成一團的屍體,汗液未乾的皮膚上布滿了紅痕齒痕,下身血跡斑斑,面目猙獰恐怖,口吐白沫,痛苦至極,死不瞑目,空氣中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久久不散。

  「將軍,這.」易行趕緊退後,壓下喉嚨翻滾的酸水,他從軍多年,什麼腸穿肚爛沒見過,也比不上這一刻的令人髮指,那小女子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啊!

  蕭桓沉了臉,被她用這種方式折磨而死的,可想而知這三人是起了什麼心思。

  「丟樹林裡餵野狗!」

  「誒?就不能不管嗎?這,這讓別人怎麼下手?」易行見蕭桓拉著臉揚長而去,朝周圍丟了個同情的眼神,趕緊逃離現場,剩了那幾個掐自個人中的暗衛。

  天色逐漸昏暗,冷風呼嘯,寒意入骨,王二按住被顛簸得生疼的傷口,聽著車廂里雪姑不時的咳嗽聲,張望片刻才猶豫在路邊一家簡陋的無名小館前停下來。

  「大小姐,今日耽誤了好些時間,前方忠勇縣客棧離這還要一個半時辰的路,這小館子奴才之前沒注意過,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不然奴才下去看看?」

  雪姑下午時激動嗆了風,臨入夜咳得有些厲害,李如安掀開帘子掃了眼那館子,旁邊竹子搭建的馬廄里有匹成色不錯的馬。

  「今晚就住這吧。」

  敲了敲門上的銅環,稍刻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灰衣老翁迎出來,頭髮花白,臉上皺紋笑得能夾死蒼蠅。

  「唉喲,這大冷天的,客官快裡邊請!」

  館裡小木櫃檯掛著個平安的木牌,前面擺放幾套半舊的桌椅,四處牆壁幾盞油燈懸掛,火光溫黃,雖看著簡陋但乾淨簡潔,因著天寒,兩個僅有的窗口被布封了,屋裡有股燈油味,還有酒味。

  開好了房間,坐下簡單點了幾個菜,李如安視線落在了角落那桌,趴著一動不動的藍衣人身上。

  「抱歉啊,客官別介意,那位公子喝多了點,不過酒品挺好,一直就趴著睡。」老翁端著熱茶過來放下,笑呵呵說道。

  呼吸沉穩綿長,可不像喝醉了酒,不過並無煞氣,與她無關,年邁老翁和廚房裡那道普通的呼吸也無異樣,不像黑店,李如安端起茶杯輕搖,抿了一口眉頭微皺,唔,好陳的茶。

  一老婦人笑盈盈端著菜上來,果然挺粗茶淡飯的,草草用了飯,幾人便回了各自的房歇下。

  簡單洗漱後,雪姑低低咳著,著單薄內襯坐立於床內,李如安取出銀針在炭爐子炙烤消毒一番,行了一遍手太陰經絡穴後,於雙側肺俞,大柕,風門穴下針三寸,輕捻針尾,見雪姑稍緩了氣喘,再往合谷,曲池,外關穴下針兩息才拔了針。

  雪姑半日咳得腦袋生疼,但行針後只覺呼吸順暢了許多,喉嚨甘潤,通體舒服,她攏好衣服,驚訝看著收拾盒子的李如安。

  「姐兒這行針也是醫書上學的?」她一直以為小姐整日裡翻那堆醫書只是因為思念夫人,可路上見識了那藥粉的厲害,還有小姐的行針手法,竟比京里慶安堂的大夫還要熟練,遠遠超出了她的意料。

  見小姐微笑不語,雪姑也不多問,拿起梳子給她順著烏髮,神情帶著懷念說道,「若是夫人還在,該有多欣慰啊,夫人在閨閣時便喜歡跟著老太爺去一些鄉間給村民診脈行醫,老太太總說女子行醫不合規矩,可夫人依舊我行我素,打扮得像個假小子,大咧咧的四處給一些貧困百姓免費看病,老太爺頑笑說若夫人是男子,定是高家醫術的嫡傳人,連舅老爺也得靠邊站。」

  李如安挑眉,記憶里高氏是個優雅的女人,無論對著誰,永遠一副嫻靜清冷的模樣,除了會在喊她起床時,撓她胳肢窩,親她臉蛋時,臉上會綻放一種溫柔入骨的笑容,想不到沒成親前,是個聽著朝氣蓬勃,爽朗自在的人。

  「嫁人後,我再也沒見過夫人像以前那般笑過,整日裡只是翻看醫書,在院子前種些藥草,直到你和仁哥兒出生後,她才多了幾分笑容,可惜後來幾年,夫人身體越發虛弱,老太爺舅老爺經常來府里給她行針喝藥,但也不見什麼起色,夫人去後,老太爺便遞了摺子入宮請辭,出外雲遊去了,老太太也哭瞎了雙眼。」

  「奶娘,別說了,憂思傷身,你咳嗽剛好些,歇息吧。」

  見李如安神情淡漠,雪姑以為勾起了她的傷心事,趕緊抹乾了淚,「看我這嘴,說起來沒完了,不提了啊,姐兒回床上去吧,早點歇著。」

  夜靜更深,年久失修的窗檯被寒風吹得吱呀響,李如安翻了個身,對不可抑制的眼酸有些無奈,這身體有著過去的記憶,對高氏有著根深蒂固的眷戀,回憶湧來,身體有自然的化學反應,例如悲傷和落淚。

  深夜寂靜中,一陣訓練有素的馬蹄聲傳來,格外清晰,干躺了半時辰毫無睡意的李如安一骨碌坐起身,抹了把眼角不自覺流出的液體,翻身下床套上外衣,無聲閃出房間。

  蕭桓在館子前徑直下馬敲門,片刻後老翁才睡眼惺忪開了門。

  「客官抱歉啊,小店客房都滿了。」老翁納悶,自己這小店平日裡難得來幾個客,今日僅有的幾間房客滿不說,客人還看著一個比一個貴氣,出手也大方,現下看著眼前面容英俊,白衣大麾通身氣質不凡的男子,還有身後幾個勁裝威嚴的護衛,不由心底躊躇,歉意說道,小心道著話。

  「無妨,溫一壺清酒便可。」蕭桓跨進小館,往櫃檯放了錠銀子,逕自找了處桌子坐下。

  「哎!客官稍等。」老翁喜笑顏開揣好銀子,走入廚房溫了酒,連著下酒的花生仁一併端出來,便退回了房。

  喝了口溫熱的酒,蕭桓舒了口氣,微笑開口,「又見面了。」

  通道處李如安踱出來,坐在男人對面,捏了顆花生仁扔嘴裡,「你一直跟在後面?」

  「你哭過?」昏暗油燈下,蕭桓擰眉盯著女子微紅的雙眸,心臟處有絲絲的酸軟,莫名憤怒。

  李如安頓了頓,一股莫名羞恥感油然而生,她黑臉敲了敲桌面,「問你呢,你一直跟著我?」

  「沒跟著,只是同路在後面而已,你為什麼哭?是不是那些人做了什麼?」蕭桓咬牙,丟去餵狗都輕了,該挫骨揚灰才對!

  「同路,你一群人騎馬會走得比我馬車慢?你是故意跟著我?」

  「我有傷所以走得慢,你為什麼哭?」等會要讓人回去挫骨揚灰!

  死直男!

  「哭什麼哭,我熬夜熬的!」李如安難得翻了個白眼。

  「真的?那,那些人真沒對你怎樣?」蕭桓絲毫沒發覺自己的失常,把人上下打量,越問越順口。

  「怎麼兩天不見變得如此囉嗦?你既已看到他們下場,你覺得他們能對我怎樣?」李如安咬了粒花生,閒閒盯著男人。

  女子微揚的桃花眸中映著他的倒影,蕭桓摸了下鼻子,回過神暗暗詫異自己有些過激的反應。

  「對啊,以往清高孤傲的季之怎麼變得如此囉嗦了?」

  房門咿呀一聲,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一藍衣人踱出來,姿態悠閒,靠著櫃檯歪頭打量兩人,俊秀陰柔的臉上帶著邪魅的笑,狹長黑眸中閃著揶揄好奇之色。

  李如安早就察覺,不過沒有威脅便不予理會,蕭桓則餘光給了他一眼,跟看貓狗似的。

  藍衣人自來熟得很,拿了酒杯走到桌邊坐下,徑直給自己倒了杯酒,興致盎然盯著李如安,狹長雙目微彎,笑得邪氣浪蕩。

  「在下嚴玄玉,不知這位漂亮的姑娘怎麼稱呼?」

  「如花。」李如安撇了眼兩人期待的臉,丟了顆花生米進嘴,淡淡說道。

  「如,如花兒?!」

  空氣靜默片刻,嚴墨掃了眼也挺無語的蕭季之,薄唇揚起,一口白牙閃著光。

  「路旁忽見如花人,獨向綠楊蔭下歇,好名字!」

  謝謝美眉的推薦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