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塵事·搖擺不定

  「阿瑟,你還是不能放手嗎?」

  初春的河邊,柳樹條長長地垂下來,風吹過的時候,悠悠蕩蕩,如鏡的河面泛起一片漣漪。

  水榭台,扶風側著身子逗弄著水裡的魚兒,紅的白的黃的黑的混雜成一堆的胖魚甩著尾巴在水裡歡快的游著。

  「時間真的不多了。」

  扶風逗著魚兒,似不經意的說道,右手向水裡撒著魚餌,引誘著水裡的魚聚集在一起。

  不遠的樹蔭下,藍汀花被風吹落了不少,鋪滿了草坪,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圓圓胖胖的小臉蛋白裡透紅,扎著兩個小圓髻笨笨的邁著小短腿,手裡捧著滿滿的花,蹦蹦跳跳,使勁向上揮動著手臂,高高的灑落起花,模仿著風吹過時花飄落的樣子。

  阿沅發出鈴音般的嬉笑聲。

  「你看阿沅,無憂無慮,不好嗎?」一直望著阿沅的錦瑟眉眼帶著笑意,嘴角不經意微微彎起,一臉寵溺的看著她背身負手而道。

  千餘年間,錦瑟重聚阿沅的靈識,重塑靈體,恐是如今肉體無法支撐靈識,百年間阿沅的身體一直無法正常長大,沒有人能預料,在以後的歲月里,如今的阿沅還能堅持多久。

  但是對於錦瑟來說,阿沅如今能陪在自己身邊,對於他來說已是很滿意,他害怕再失去阿沅。

  扶風搖了搖頭,輕輕的嘆了口氣。

  草坪上,一個滿臉鬍鬚的白髮老頭走了進來,拉起了還在逗魚的扶風往中間的玉石桌上走去,後者被強行按在凳子上,一揮手,一盤殘局顯現在桌子上。

  「扶風小兒,這局我破了。」師無夷得意的微挑著眉毛,眼裡皆是我贏了的意思,長長的眉須因為忍不住高興微微的抖動著,一上一下,阿沅進來看見後抱著肚子咯咯的笑道:「阿爺的眉毛好像毛毛蟲。」

  師無夷一把拉過阿沅,用下巴的鬍鬚掃過阿沅白淨的小臉蛋,阿沅受不了一邊笑一邊不停地扭動著身體,求救的叫著「阿爺」。

  聽見阿沅求救的聲音,師無夷鬆開阿沅,轉手拿出一串糖葫蘆遞給阿沅,阿沅接過去笑嘻嘻吃起來。

  一旁的扶風淡淡的看著被破的棋局,這次破局的時間比上次的時間又短了一些。

  在他們漫長的歲月里,時間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長,三人常常研究棋局,互相出題,精修彼此的棋藝,扶風覺得近年來阿爺的棋藝確實進步不少。

  扶風滿眼裝著棋盤,絲毫沒有注意到天際邊,如彩的變幻著。

  錦瑟一抬頭,便看見剛還是萬里晴空,一塵不染的天空,浮現出五彩斑斕的雲朵,西邊發散著耀眼的光輝,穿過雲層,光霧猶如一把劍破空而出。

  空中百鳥齊向西邊祭台飛去,「咚……」,彼時鐘聲響起。

  阿沅望著天邊的景象,停下吃糖葫蘆的動作,眼裡滿是不可思議,天際邊呈現的景象跟她偷偷在書房裡看到的畫像十分相似,兀自想起還被阿瑟狠狠地訓了一頓,一咬牙,吃下一整顆糖葫蘆。

  「祭禮開始了,阿沅我們走。」

  錦瑟牽起阿沅的手,望著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閃爍,立神收回眼神,帶著她向西邊走去。

  西邊正在舉行祭禮,此次祭禮為三年小祭五年大祭中的大祭,祭禮是為了紀念緬懷古往今來為拯救三界而犧牲的人,無論生前是什麼出身,拯救三界眾生而死之人,死後皆被供奉在落英殿,被三界眾生紀念緬懷。

  台上一切準備已經就緒,祭台下井然有序的站著天地人三界前來祭禮的人員,儀式開始,百鳥在空中低聲盤桓,齊發出哀鳴,婉轉曲長,似泣泣聲。

  四人沒有走近祭台,而是繞過位置,向著祭台後的落英殿而去。

  還未及落英殿前,錦瑟站直身子,兩眼緩緩的閉上,似是掙扎了一下,而後又緩緩的睜開,然後鬆開了一直拉著阿沅的手,獨自走進落英殿。

  阿沅感覺像是一件喜歡了很久的東西被別人伸手拿走,卻又突然發現只不過是那人拿回而已。

  孩童般的阿沅,時間只是沒有讓她成長為該有的模樣,但內心從未停止生長。

  黝黑的眼睛,先是看了一下突然被放開的手,後又呆呆的望著阿瑟獨自而去的背影。

  阿沅感覺此時的阿瑟不一樣,平日裡的他都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不會讓她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每次到了這時都是自己走了進去。

  每次來阿沅都能感覺阿瑟心情不好。

  扶風察覺到阿沅的異樣,雖然她的樣貌是孩童,但是扶風能感覺到阿沅的心智是隨著時間在一步步的成長,內心早已不是五六歲孩童。

  這也是他一直問阿瑟的原因,在阿瑟眼裡,阿沅無論從外貌還是心智都依然只是五六歲孩童。

  而阿瑟不想讓阿沅再次受到傷害,他也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阿沅的痛苦。

  扶風還是很孩子意味的摸了一下阿沅略微低垂的腦袋,笑著問道:「讓阿爺帶你去集市玩好不好?」

  「走,阿沅,阿爺帶你出去玩。」師無夷也察覺到了阿沅的落寞,拉起她的手準備帶她出去玩。

  阿沅垂著頭跟著師無夷走了出去。

  扶風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回過身看著落英殿,每次都是走到這裡,想帶進去又不敢帶進去,搖了搖頭待在原地等著阿瑟出來。

  殿內靜悄悄的,殿外屋檐下的鈴燈隨著微風輕輕的吹過,響起清脆的聲音,屋內搖曳著滿屋的燭火,數不清的靈牌擺放在案桌上,靈牌旁供奉著已逝之人的物件,以供瞻仰。

  錦瑟慢慢地走到一尊靈牌前,抬起手撫摸著旁邊的逐雨劍,逐雨劍在他未進殿前已經淺淺的發出聲響,劍身輕輕抖動著,仿佛與人有了感應,是要蓄勢待發的樣子。

  不知是因為撫摸還是什麼,劍身漸漸的穩了下來,錦瑟的眼神似是看著一位久別不見的故人。

  「你也覺得是她對不對,可是她也不是。」

  錦瑟向上一拋,逐雨劍離鞘而出,在殿內急速地飛了起來,飛轉一圈後,錦瑟一伸手握住劍柄。

  右臂前後甩手一揮,一股劍氣瀰漫著整間屋子,屋內所有的兵器像是沉睡般的突然甦醒,都微微輕顫著,又一陣陣的回應著,仿若戰時般地蓄勢待發。

  錦瑟握著劍,在殿內,一個人說了好久。

  另一邊,師無夷帶著阿沅去了集市,一路上阿沅還是耷拉著腦袋,師無夷像以前一樣哄著她。

  雖然阿沅勉強的笑了好幾個,那笑——簡直太假,換做以前,隨著映入眼前的熱鬧和一直逗她開心的師無夷,心情也就慢慢的好了起來,一邊走一邊拉著師無夷要這個要那個,但這次師無夷明顯感覺丫頭長大了,心思都比以前重得多。

  看阿沅還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二人進了聚香樓,吃點好吃的或許就能開心一點了。

  每次舉行大祭禮的時候,聚香樓都會推出新菜品,很多前來參觀祭禮的人,禮畢後也會來此飽食美餐一頓。

  小二帶著二人入座,歡快的介紹起了今日菜品,「八珍乳鴨,紅燒獅子頭,脆香雞,清蒸鯽魚……」

  點了幾道新菜品,小二下去備菜,阿沅和師無夷面對面的坐著。

  阿沅臉上一副愁容與憂思,想不通!沒來之前出門在外阿瑟都不會離開他十米以外,每次來了靠近落英殿之後,她在他眼裡就像隱了身一樣,為什麼?

  阿沅雙手放在桌子上,托著腦袋,搖了搖頭暫時還是想不出來。

  師無夷看著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有些心疼有些好笑。

  有的事還是要說清楚才行,扶風因為錦瑟的緣故,從來不曾跟阿沅說過什麼,但是阿沅心智逐漸成熟,有的選擇要她自己做。

  「阿沅,阿爺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師無夷覺得這事也得循序漸進,不能一下子噴涌而出,避免適得其反。

  阿沅撐著腦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