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公主。」青年人恭敬地跪下拜道:「粥,奴做好了。」
高澄說:「交給公主就行了。」
元玉儀走過去接過托盤,青年人小心翼翼道:「奴有個請求,還望大王恩准。」
高澄頭都沒抬:「如果是想說,讓孤放你回梁國,就不要說了,孤不會同意。」
「大王為何不放奴?阿爺上次遣人來,許諾只要大王肯放了奴,要多少贖金,大王只管說個數,而且……您當初向奴承諾過,放奴回國的……」蘭京懇求著。【蘭京,字固成,南梁名將蘭欽之子,跟隨蕭淵明配合侯景攻打東魏時,在寒山之敗中被俘,被配在大將軍府廚房做膳奴。】
高澄發怒打斷:「孤缺錢嗎?誰要你家的臭錢?滾出去,不許再提,再提打死你!」
蘭京戰戰兢兢,只得唯唯退下。
元玉儀看著蘭京的背影,嘆口氣說:「唉,大王何故不放他,他求了多次,雖說是俘虜,可他畢竟是名將之子,背井離鄉在這兒做膳奴,妾覺著怪可憐的,雖然大王不缺錢,但是強留著他做什麼呢?現在兩國交好,不如送還做個人情。」
高澄翻了個白眼:「婦道人家,懂得什麼?」
「哼,」元玉儀輕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你們男人的事,妾自是不懂——」
「小孩子面前,胡說什麼呢?」高澄瞪了她一眼。
元玉儀撇了撇嘴,坐到榻邊,把托盤交給侍女,拿起筷子夾了些醬菜放到粥碗裡,從托盤裡端過粥碗,用匙子勺了一匙粥,自己先試了試溫度,然後送到高孝瓘嘴邊。
「兒子,張嘴,啊——」元玉儀開始餵飯。
高孝瓘一邊吃,一邊流淚,長這麼大,第一次有阿娘餵自己吃飯了,從此自己也是有阿娘疼愛的孩子了。
「怎麼吃著吃著還哭了,真像個女孩子呢!別哭別哭,小心嗆到。」元玉儀笑說。
「阿娘!」高孝瓘撲到元玉儀懷裡,抱著不鬆手。
高澄鬆了口氣,點點頭:「這就對了呀,好了,兒子肯認阿娘了,以後母慈子孝,互相作伴,即使孤不在京城,也不用擔心了。」
元玉儀問:「大王是要出京嗎?」
「梁王中了孤的反間計,叛賊侯景擔心自己被蕭老兒用來交換侄子,已經在梁國起兵作亂,現在梁國亂成一團,孤正可趁此機會奪取兩淮之地,所以打算去前方督戰。」高澄意氣風發地說。
元玉儀笑道:「那妾提前祝大王凱旋而歸。」
這時外面傳來女人的哭聲:「大王,妾知錯了,大王,原諒妾吧!妾再也不敢了,妾一定會好好待四郎,再給妾一次機會吧!嗚嗚嗚——」
高澄皺起眉頭,元玉儀說:「王妃來了呢,大王還是出去迎一迎吧!」
「哼,她還有臉來,孤不想見她,你出去跟她說,讓她回去閉門反省。」高澄道。
元玉儀說:「讓妾去說,不合適吧,妾跟她如何見禮,算您的什麼人呢?」
高澄想了想也是,只得走出東柏堂,見妻子元仲華跪在堂前鋪的一張草蓆上,正在跪席待罪。
元仲華看到丈夫出來了,流淚拜道:「大王,妾知錯了,妾是來接四郎回去的,請大王原諒妾,再給妾一次機會吧!妾一定好好待四郎,視如己出,就像對三郎一樣。」
高澄看了看她,背手於身後道:「你回去吧,至於四郎,孤已經拜託琅琊公主照顧他,不用你操心,你還是把你兒子教導好吧,再仗著世子身份囂張跋扈、無法無天,小心哪天孤廢了他。」
「大王,都是妾的錯,您怎麼責罰妾都可以,請您千萬不要遷怒世子,嗚嗚——」元仲華惶恐不安地叩首流淚。
「不是孤不肯原諒你,那要看四郎肯不肯原諒你。」高澄說。
元仲華哭道:「四郎、四郎,你聽到嗎?母親錯了,四郎原諒母親吧!看在母親照顧了你七年的份上,原諒母親這一回吧!」
「還好意思說你照顧了四郎七年,這七年,你都是怎麼照顧的,你有親手餵過四郎一口飯嗎?有抱過四郎一次嗎?孤不是瞎子,你哪裡配做嫡母?孤都為你臉紅。」高澄憤憤地說。
元仲華委屈得大哭不止。
「哭,你就會哭,孤最煩你哭,快滾,再在這兒哭鬧不休,孤就廢了你!」高澄一臉嫌棄。
「阿爺,您原諒母親吧!」高孝瓘在元玉儀的攙扶下,蹣跚走出堂外,跪在元仲華面前說:「母親大人,一切都是阿兒的錯,是阿兒不知輕重,打傷了阿叔和兄長,阿兒以後不敢了,地上涼,母親快起來,跪久了當心生病。」
「四郎,我的好孩子,嗚嗚——」元仲華伸手抱住高孝瓘,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高孝瓘也放聲大哭:「母親大人,阿兒會聽母親的話,知道嫡庶有別,以後一定尊敬三兄、孝順母親。」
這孩子一點不記仇,只知道感恩,太善良了,輕易就原諒了嫡母的惡行,高澄不知是喜、還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