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一個惡魔，一個人類
伊扎克斯把以前的事情娓娓道來，可能是當年的事情太過久遠，他回憶起來有些凌亂，而他印象最深、記憶猶新的，還是那個古怪的人類老頭被惡魔衛士們抓住之後的反應。
「他一點都不怕我，哪怕我化為原形站在他面前的時候都沒什麼用，」伊扎克斯現在想起來都感覺有點不可思議，「我身上的火焰點著了他的袍子，但那個老頭只是隨手把袍子上的火苗拍滅，然後很認真地要求我把他放回去，好讓他繼續做實驗——我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傢伙，感覺很有趣，便給了他兩個選擇。
「我告訴他，因為他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類，給我帶來了莫大的新鮮感，所以可以格外開恩，讓他選擇兩條路。第一個選擇，就是饒他一命，他可以自由離開這個地方，但不准帶走任何東西，因為那些東西是惡魔軍團的戰利品。第二個選擇，就是我允許他回去繼續做實驗，但他將只剩下一年壽命，死後他的靈魂歸我。」
伊扎克斯說到這兒突然做了個鬼臉，當然也可能只是翻了翻白眼——畢竟這位大哥那張臉平常看著就跟鬼臉似的，他做出的任何表情都太有聲東擊西的效果了：「現在回憶起來還真有點……額，羞恥感。那時候我年輕啊，也好趕個時髦，刷點拉風值什麼的，那時候惡魔之間就流行這個，嚇唬嚇唬人類，滿足一個願望，收走靈魂什麼的，這樣可以顯示自己的『王者氣度』。當時我尋思著吧，一個正常的人類這時候肯定選擇活命，但那個老頭又讓我驚訝了一次。」
「他選擇留下來做實驗是吧？」郝仁早有所料，這樣的故事在他看來並不意外，但在當年的伊扎克斯看來肯定是件新鮮事，「他到底在研究什麼？」
「在研究宇宙，研究『空間泡沫區』外面有什麼，」伊扎克斯點點頭，「當時我哪懂這些，只是感覺這個人類老頭實在有意思，瘋瘋癲癲的，而且敢跟惡魔叫板，於是我就讓他繼續做實驗去了。結果那傢伙竟然真的道了聲謝扭頭鑽回到自己的實驗室里，就在惡魔扎堆的王國廢墟里繼續搞起研究來。這次我實在控制不住好奇心，就去看看他到底在研究什麼。
「然後他給我講了他的『空間泡沫區』猜想，就跟老師教育學生似的，壓根沒在意我的惡魔身份，一本正經地塞給我一本書，然後站在他的試驗台前面講起來。他提到了一個非常新奇的猜測，是此前各個種族的學者們都未曾設想過的——你還記得我剛才告訴你，我老家那塊的空間結構跟別的宇宙不一樣吧？我們那存在很多支離破碎的空間『囊』結構，整個宇宙似乎都是這種小泡泡組成。『囊』裡面沒有像銀河系這麼龐大的天體結構，大多都是一塊大陸就占據一片空間，或者最大不超過一個恆星系那麼大的空間泡。那個人類老頭把這種結構稱為『空間泡沫區』，並嚴格給每一種空間泡泡進行了分類。他一輩子都在研究這些東西，並且提出猜測：空間泡沫區並不是宇宙的真面目，而只是一片扭曲的、異常的星系。他發現空間泡沫區的很多物理法則都有問題，於是猜測整個泡沫區並非自然形成，而是在若干年前的某種天體巨變之後，由一個正常的大星系扭曲、粉碎而來。他覺得空間泡沫區其實只是真實宇宙中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小綠洲，並且是非常不穩定、非常不正常的綠洲，真正無盡的世界在外面——只要越過最外一層的空間泡泡，就可以看到無窮無盡的星空。」
伊扎克斯說到這兒，突然呼了口氣：「就像我在你們這個世界所看到的星空。」
郝仁想了想：「……這地方霧霾一年多了，能看見星星？」
伊扎克斯翻著白眼在郝仁肩膀上一拍：「所以薇薇安說的一點沒錯，你這張嘴進化出來除了吃喝就是欠抽用的！」
郝仁尷尬地笑笑：「你接著說，你接著說。」
「我們那個世界看不到像你們這兒一樣的星空，」伊扎克斯喝了口酒，「在一個個空間囊或者說空間泡里抬頭看天，看到的是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東西，有星球，有極光，有附近空間的幻影，也有偶爾的幾顆星星，但絕不會看到滿天繁星的畫面。成千上萬年來我們那的人都把這當成正常現象，只有那個人類老頭覺得不對，他不知道怎麼計算出了宇宙的理論尺寸，發現這個尺寸大得驚人，便拼命想找出空間泡沫區的邊界在哪。按你們的說法，他應該是個科學天才——但在我們那個世界，他只是個瘋子，而且他還出生在一個由蠢貨統治的人類小國里，就更是個人見人煩的瘋子了，因此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才那麼落魄。在我們那兒，作為一個鍊金術師，如果製造不出對國家有用的戰爭兵器或者對貴族有用的奢侈品，那就是失敗的，而那個老頭只會研究星星和空間，所以他被所有人排擠，如果不是他父輩的貴族血統，他甚至會被從王城趕出去。」
伊扎克斯頓了頓，臉上露出怪笑：「諷刺的是，這個在人類社會裡飽受排擠的『廢物鍊金士』，最後在惡魔國度里建造起了他期盼已久的大型實驗室，人類王國都沒製造出來的各種先進設備，後來在惡魔世界裡被造出來了。」
郝仁聽到這兒幾乎已經能猜到接下來的事情走向：「於是你就在這個科學家的帶領下開拓了眼界，發現星辰大海才是男人的浪漫，開始籌劃著名搞世界大團結了吧……」
事實證明郝仁這些想法只適合出現在故事裡，真實情況恐怕並不那麼美好，伊扎克斯當場就搖搖頭：「沒，一開始我哪有那麼高覺悟，我跟其他人一樣，只想到了一件事——如果『空間泡沫區』理論是真的，那當前世人所認為的整個宇宙其實才是多小的一塊啊，誰要是能摸到泡沫區的邊界在哪，就等於得到了無窮無盡的領土——我想的就是這麼簡單。」
郝仁：「……」
「所以我和其他人唯一的區別就是，別人都不相信那個小老頭的話，我信了，」伊扎克斯咧嘴笑起來，又是個聲東擊西效果的鬼臉，「我覺得空間泡沫區外面有無窮無盡的領地可以征服，而這可以彰顯我的力量，於是我決定支持那個小老頭的研究項目，我讓他成了我的首席學者，負責尋找空間泡沫區的邊界。而我的思想轉變是那之後幾百年間的事。
「小老頭的研究確實不是頭腦發熱的妄想，他用了大半輩子來計算整個世界，已經找到了空間泡沫區互相連接的規律，只是還未找到這個泡沫區之外的規律而已。在他那些半成品的成果輔助下，我開拓領土的速度是其他惡魔的兩倍以上，這讓我越來越相信空間泡沫區的理論，並積極尋找可以突破它的辦法，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我才慢慢發現宇宙的廣闊，發現世間各個種族爭鬥時的盲目——
「這很諷刺，我是挑起戰爭最多的惡魔，但恰恰又是第一個發現戰爭盲目性的惡魔。
「在某一年，我組建了一支遠征軍，依照小老頭研究出來的傳送規則去探索『世界』的邊際，我親自領隊。這次探索並未成功，但我們走到了比任何人都遠的地方，看到了任何人都未曾發現過的神奇領域：籠罩整個星球的風暴，橫跨在兩個雙子星之間的大氣橋，致命的宇宙環境，還有其他很多東西。我的遠征軍在一次傳送事故中直接暴露在太空里，當場傷亡過半，我最強大的將軍被一顆暗淡星球捕獲，瞬間灰飛煙滅。在那次長達十年的旅途中，我看到了無以名狀的偉大力量，世間任何種族——哪怕惡魔這樣強大的生物——都無法對抗的自然偉力。無數個種族盲目懵懂地爭奪著空間泡沫中的殘渣剩飯，從沒有人想到，在那片小小的天地外面，籠罩著何等偉大的真理。
「小老頭也在遠征軍里，我把他轉化成一個半惡魔，好讓他可以更長久地為我研究宇宙的秘密，但即便這樣他也走到了人類生命的極限，他報名參加遠征軍，就是為了在死前能親眼看一看他計算中的那些東西。
「最終我們也沒能抵達空間泡沫區的邊境，而小老頭在遠征軍決定返回的那天遭受高能射線輻射，很快就死了。
「臨死前他告訴我一句話：飛到這麼遠的地方，回頭看看自己來時的方向，所有人都會發現自己曾經是個蠢貨。
「於是我領著遠征軍返回，在第二年，開始了我的統合戰爭計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