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懷孕

  褚韶華沒想過會這麼快有孕,當然,這也並不是意料之外的事。Google搜索畢竟,夫妻雙方身體健康,年紀也並不算特別大,夫妻生活也很活躍,會懷孕也在情理之中。

  褚韶華先時並未察覺,年前年後事情太忙,何況,經期也並沒有不正常。她是在早晨看報紙時,看到周副市出席上海工商大會,與一眾工商界大佬們在報紙上的合照時,心裡有些不舒服。尤其,周副市與張市長並肩而立,於眾人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親密。

  這個大會,褚韶華也去參加了,因為是政府組織的會議,並不是酒會舞會之類,聞知秋沒理由過去,警察局負責治安工作。

  褚韶華想,這姓張的當真是賊心不死,姓王的一倒,他自己任期到頭,不肯扶持聞知秋,倒是去撞周家的鐘。周副市的小妹是陸督軍的三姨太,這位三姨太並未生育兒女,但因出身書香之家,性情溫婉柔和,沉默可親。雖則陸家三個兒子裡的兩個是四姨太所生,另外陸三是大太太的兒子。這位三姨太年輕時也不大得陸督軍喜歡,倒是年歲漸長,女性身上那種如水溫柔的氣質自內而外的展露出來,莫說陸督軍,同是女人的褚韶華都很欣賞三姨太與世無爭的古典氣韻。

  周副市在上海市政府這些年,無大功亦無大過,主管上海市的工商業,實權肥差。

  褚韶華把這新聞來回看了好幾遍,上海原是一位市長,兩位副市長,後來王胖子聞知秋都提了副市,副局長的名額增至四人。王胖子一死,剩下三位副市,參加這次工商業大會的只有周副市長一人。這樣做也沒什麼錯處,畢竟,周副市正管工商業。可是,這種會議,就是把副市長都叫上也無妨,褚韶華記得有一年的新年就是所有市長副市長都參加了,還有一年乾脆市政廳舉辦的酒會,不少市政廳的公職人員,各局的實權人物也都有攜妻子同往,頗是熱鬧。

  這一回倒是簡潔,只是與工商業有關的部門派了局長主任,市長一位副市長一位,多餘的人一個沒有。

  褚韶華早就對張市長不喜,聞知秋跟在張市長身邊的時間非常長,這樣的結果是,他與張市長的一部分政治資源是重合的,甚至在二人未生嫌隙時,一部分政治資源是共享的。如果張市長立場鮮明的支持周副市,聞知秋能得到多少政治支持呢?

  該死的姓張的!

  褚韶華惱恨張市長不肯識趣,或者,張市長認為聞知秋在警察局長的位子已經足夠?

  褚韶華正生暗氣,忽然聞到一陣極重的腥味,立刻用報紙掩鼻,皺眉道,「什麼味道這麼腥?」

  聞知秋也在看報紙,輕吸鼻翼,只有客廳那裡傳來的飯菜香,「沒什麼味道啊。」

  「太腥了!」褚韶華皺著眉,吩咐阿雙,「去看看她們在燒什麼菜,弄得這麼腥。」褚韶華越發越覺腥味兒難聞,胃部開始不適的做出反應,一陣陣的犯噁心,她將報紙在几上一放,起身跑去衛生間。早上還沒吃過飯,什麼都吐不出來,胃部偏像個淘氣的孩子,翻騰的厲害,大腦還沒從思考中抽回,想到張市長這認不清形勢的老狗,心裡又是一陣煩亂,褚韶華狠狠捶的盥洗台兩下。

  聞知秋在外敲兩下門,推門進來,看褚韶華臉都白了,連忙扶住她的肩,問,「怎麼了?」

  褚韶華忽然一陣眼前眩暈,心口脫力,黑暗襲來,身子支撐不住,已是軟倒。聞知秋連忙把她抱出去,聞太太去客廳看早飯,餐桌上一碟子熏魚,一碟醉泥螺,也並不腥,剛讓人撤下,見兒子抱著褚韶華出來,登時嚇壞了,「這是怎麼了?剛還好好的,小雙,打電話請溫大夫過來。」溫大夫是上海名醫,也是聞家用慣的醫生。

  聞知秋抱了褚韶華回房,吩咐阿芒,「倒一杯適口的溫水,放些鹽和糖。」握著褚韶華的手,問她,「韶華,你感覺怎麼樣?」

  「心口發慌,一點力氣都沒有。」褚韶華的臉白如蠟紙,聲音很輕。轉瞬出了一身細汗,聞知秋發現她手心濕而冷,連閉著睫毛都濕漉漉,整個人像極珍貴的薄胎瓷器,脆弱到了極點。

  阿芒取來鹽糖水,聞知秋抱著褚韶華的肩餵她一口一口的喝了。褚韶華沾濕的唇上微微有了些血色,眉心稍稍鬆開,她睜開眼,看到聞知秋與聞太太擔心的眼神,想大聲說,「我好些了。」聲音仍是提不起氣力,依舊很輕。

  心口發虛,跳的厲害,褚韶華又喝了一些水。然後,她終於明白心口那種虛弱是什麼感覺了,那是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的飢餓的感覺。褚韶華說,「我想吃點東西,甜的,含糖量高的。」

  阿芒說,「家裡有牛奶巧克力糖。」說著就快步出去抱了一大盒巧克力過來,阿芒跑的急,回來竟有些氣喘。聞知秋撕開包裝遞給褚韶華,褚韶華一連吃了十幾塊才好些了。她微微有些窘,剛剛那樣,可能是餓的。

  一時,小雙打完電話端了杯熱牛奶進來,褚韶華也一口一口喝了。褚韶華覺著好多了,心跳漸漸平和,身上的力氣也開始恢復,她說,「別讓溫大夫過來了,我剛可能就是有些餓。」

  「以前從來不會這樣,還是讓溫大夫過來看看。」聞知秋說。

  聞太太也點頭稱是,見褚韶華臉色好轉,到底放下心來。剛剛褚韶華臉色雪白,很是令人擔憂。平常人就是有些餓,也不會突然暈倒。

  溫大夫是上海名醫,提著急診箱匆匆過來,打聲招呼後就取出脈枕,聞知秋讓出床邊的椅子給溫大夫坐,把褚韶華的手腕放在脈枕上,站在一畔等溫大夫診脈。溫大夫一身西式洋派打扮,卻是診脈為先,三指落在褚韶華腕間,先是臉色凝重,後又微微和緩,繼而起身道,「該先說聲恭喜,少奶奶有娠了。」

  滿腔憂心直接升至天堂的感覺也不過如此,聞太太已是笑容滿臉,聞知秋心裡也高興,卻是擔憂的問,「韶華剛剛險沒暈過去,是不是身體有些虛?」

  「氣血不足,有一點先兆性流產。若未診錯,少奶奶上月經期只是量有些少,還是有的,對不對?」

  褚韶華點頭,也禁不住後怕,「我沒想到是……」她有過生育孩子的經驗,對身體向來留心,很注重鍛鍊保養。她以為只是正常的經期,沒想到那是流產的先兆。

  聞太太已經忍不住念了聲佛,對溫大夫說褚韶華的日常,「我的天哪,我這媳婦每天早上還要出去跑步,一跑就是半個時辰,能跑十里地。」

  溫大夫安慰,「太太不用太過擔心,少奶奶的身體底子很好,我開副安胎藥吃著,問題不大。跑步就算了,過五日我來複診,倘是沒問題,平時散散步對身體無礙。還有不要太勞累,如今已有兩月身孕,注意保養。平時飲食也要留心,寒涼之物不要碰。」

  聞太太忙道,「溫大夫再給我們開幾個滋養的方子吧。」

  「保胎藥里都是溫補的藥材,不用再開滋養方,平時飲食多注意就行。」溫大夫除了開藥方,還給聞太太寫了張飲食禁忌清單,聞太太認真的謝過溫大夫,把這清單收了起來,至於藥方,則由溫大夫拿去抓藥,一會兒連藥方帶藥材都會給聞家送過來。

  溫大夫斯文可靠,「少奶奶好生休養,這幾日最好不要下床。」

  「一定一定。」聞太太就替褚韶華應了。

  聞知秋想輕輕用力握著褚韶華的手,又不敢太過用力,怕褚韶華會痛。掌心似乎也明白主人的矛盾,用一種輾轉溫柔的力道傳遞給褚韶華自己心中的擔憂與喜悅。褚韶華也是驚中有喜,回握著聞知秋的手,給他安慰的眼神,別擔心,會沒事的。

  溫大夫起身告辭,褚韶華給聞知秋一個眼神,聞知秋依依不捨的放開手,起身送溫大夫。一直將溫大夫送到門口,聞知秋問,「溫大夫,韶華的情況不嚴重吧?」

  「還好。發現的早,問題不大。先休養幾日,關鍵是少奶奶要有信心,母親的心情對胎兒有極大影響,如果母親有信心,孩子不會有事。如果母親心緒擔憂煩躁,對孩子不利。」溫大夫道,「母子連心,在醫學上來說,就是懷胎十月的時候。」

  聞知秋客氣感激,「有勞您了。」

  溫大夫拱手告辭,上車離去。

  聞知秋回到屋裡時,聞太太已是忙的不可開交,吩咐以後家裡不要做魚做蝦,禁一切水產,剛剛那碟子熏魚醉泥螺已經移出客廳。聞太太比照著溫大夫開的禁食單子,端祥著早餐,把有幾樣不適合吃的都去掉。親自挑了一小碟青醬肉、一小碟糟鴨掌,一小碟米醋拌菜心,一小碟水蔥炒蛋,再讓錢嫂現去瓷罈子里盛出一小碗漬青梅,粥就喝的紅豆黑米粥,一一裝在托盤裡。見兒子送客回來,聞太太笑著同兒子說,「你就跟韶華在房間吃吧,她一個人吃得覺著悶了。我跟雅英在客廳用,也有說有笑。」笑眯眯的問孫女,「雅英,馬上就有弟弟了,高不高興?」

  聞雅英感覺好像突然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被打上了一道追光,頓時成為舞台中心。小小的少女心靈怎麼也稱不上愉快,一來她不喜歡這位後媽,二來從小到大,記憶中無數次無數人當著她的面說起,只有雅英一個女孩子怎麼行呢,怎麼也要有個兒子的。大概後媽肚子裡的就是那個「怎麼也要有個兒子」的兒子吧。聞雅英的心裡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嫉妒與煩躁,她美麗的孩童的面孔上卻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點頭說著大人會喜歡的話,「高興,阿姨給我生個弟弟!」

  祖母臉上的笑容果然便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般,層層的喜悅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父親也是高興又欣慰的模樣,溫和摸摸她的頭,「雅英會是個好姐姐。」

  不用女傭去端托盤,父親端著早餐就回了與繼母的房間。

  聞雅英當時的感覺是什麼呢?

  父親與祖母對她很好,可是,她永遠不會是他們心中最重要的人。她得到的愛,永遠會是次一等的愛。她以後會擁有很多東西,美麗的衣裙、漂亮的首飾、許多人的尊敬與羨慕,可是,她將終生難忘這一刻,有這樣一個小小的性別未辨的未出生的嬰兒,只因為這可能是一個男孩,就能得到她至親之人最濃烈的愛。只因為,這可能是一個男孩兒。

  這種由出生性別帶來的挫敗讓小小少女極度憤怒,聞雅英卻只是垂下眼睛,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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