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負重千斤的生活

  姜雲珠那美麗的淺棕色瞳孔閃了又閃,最後又問了句:「裴舒過敏你搞的?」

  「姜小姐!」我提高語氣:「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可別亂說話。」

  她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蹙眉打量著我。

  「對了,姜明珠小姐,你有什麼過敏源嗎?我記記。」我輕理了理蓋眼的劉海,直視她保持著完美微笑道。

  大概是覺著和我話不投機,姜明珠不再說話,打開門走了。

  走之前有幫我把門帶好,真是有風度的大家小姐啊。

  我呼出一口氣,直愣愣地倒在床上,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覺著好累。

  想起什麼,從包里翻出手機,一堆未接電話,大部分是我的合伙人吳凌打來的,其中穿插著兩個備註『黎悠遠』的未接來電。

  這個『黎悠遠』便是我的親生母親,那個親手把自己剛出生的親生女兒換到富貴人家去的女人。

  想了想,先跟吳凌回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吳凌聽到我沒有拉倒投資明顯有些失落,卻安慰我沒關係,還說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我,讓我回趟工作室。

  我點開微信,一堆消息,其中小陳給我發的消息尤其多,這個女孩子從工作室一開始就跟著我和吳凌,性子有些內向不愛說話,對待工作卻是認認真真。

  她給我發的小作文大致意思是說,母親生病了,想等公司有錢了,發工資時再多預支一個月的工資好給家裡打回去。

  我看著手機里那四位數的餘額有些頭疼,扔掉手機,揉揉眉心。

  三個月了,整整三個月沒給他們發過工資了,工作室連我一共八個人,卻也還是發不起工資,窮到一定地步去了。

  這個投資,還是得拉。

  夏末午後的陽光依舊有點毒。

  我把奶茶都換到一個手裡去,騰出一隻手捂住口鼻,迎面而來的貨車掀起一陣濃烈的灰塵。

  地上的水泥路坑坑窪窪,我熟練地挑著較為平整的一邊走著。

  我和吳凌的工作室就在這個頗有些年頭的工業區裡面。

  沈思久和裴舒二人打完架順勢就到門診部包紮了。

  我趁著這個點辦理了出院。

  回到工作室,我推開門,老舊的玻璃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瞬間,六十來平方里坐著的七個人都看了過來,臉上同時揚起了笑容。

  小李率先開心地叫道:「黎姐!你回來還買了奶茶,一定是有人準備投我們了吧!」

  他們幾個小年輕都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我看了看後面的吳凌,他有些苦笑地望著我,大概是還沒跟他們說拉投資失敗這件事。

  我笑著把奶茶放到桌子上,強撐著打趣似的說道:「害,就我們這麼棒的軟體,總要挑個我們都喜歡的伯樂來投啊!」

  小李伸著的頭瞬間蔫了下去,其他幾人也都是這樣。

  不過,沒隔幾秒,他們反倒又安慰起我來。

  「不著急,咋們好好挑挑,這可是我們的心血啊!」

  「對對對!黎姐,你先坐過去,有好消息告訴你!」

  我坐回工位,大家都圍了上來,吳凌遮住我的眼,沒過幾秒,她撒開手,我看見我設計的服裝搭配被電腦里Q版小人的我穿在身上。

  我點動著滑鼠,上上下下,遠遠近近地拉動著界面,小人的每一個細節都展示在我面前。

  電腦界面右側掛著些數據,這個小人完全是按照我的身型去捏的。

  我們工作室的新項目叫做『糖衣』,一款可以在網上自由給自己換裝搭配,從而來挑選哪些衣服或者搭配風格適合自己的軟體。

  「糖衣的技術大關突破啦!」

  眾人在我身邊開懷大笑。

  我看著他們熬紅的雙眼有些心疼,卻也真的很開心。

  我喜歡設計各種各樣的服裝,卻不太懂電腦,而他們總是二話不說,沒日沒夜地在電腦里完美復刻我的設計。

  「我們的糖衣一定會火!」

  「對!像某節跳動,逆某寒,它們一開始也都拉不到投資,現在還不是都上市成巨頭了!」

  「呸呸呸,你說誰拉不到投資呢!別亂說!我們糖衣大把人想投呢!」

  「對對對,我亂說,瞎說」.......

  開心的吵鬧聲不斷,我悄悄起身,拉過小陳。

  女孩子的頭髮亂糟糟的,帶著個黑框眼鏡一臉憔悴。

  她怯怯弱弱地喚了我一聲:「黎姐,對不起,我不知道還沒有投資,還給你發了那些話。」

  真是個傻丫頭,有什麼好道歉的呢,我揉了揉她的頭,把我僅剩的九成餘額都轉給了她。

  夜裡的風吹在身上很是涼爽舒適。

  一忙就忙到了晚上,我晃著包,拖著疲憊的身子穿過彎彎繞繞地漆黑小巷,走到一幢破舊的五層居民樓前。

  還沒進去,我就站住了。

  老舊的樓梯間光芒稀少,盤著發的中年女人穿著洗得發白的杏色套裝,坐在台階上,靠著樓梯生鏽的扶手打盹。

  頭一上一下地點著。

  我不知道是不是樓梯間昏黃燈光的緣故,怎的顯得她的臉這麼黃。

  而這樣的黃臉女人正是我的親生母親。

  我加重腳步聲走進樓梯間。

  台階上睡覺的黎悠遠一下子站了起來,輕微地晃了晃:「星星回來了。」

  「怎麼等在這裡?」我有些不悅地說道。

  她一邊跟在我身後上樓一邊慌亂地說道:「沒有,沒有,我就是年齡大了,睡不著,隨便走走,剛從外面轉回來。」

  我握著門把手,再次強調道:「我說過,沒必要等我。」

  她又慌亂了,慌亂地跟我解釋。

  我沒聽她說了什麼,打開門,狹小逼仄的空間一覽無餘,按下燈光開關,換上拖鞋,走了進去。

  簡易的摺疊桌上擺著三菜一湯,全是我愛吃的菜。

  我皺眉,回頭剛要說些什麼,卻看見黎悠遠還站在門口,彎著腰把我的鞋放好,又把我的包掛起來。

  做完這一切她才小跑著過來說:「菜都涼了,我去熱熱!」

  我攔住她:「天那麼熱吃什麼熱飯!」

  「星星,還是熱下,吃點熱的好。」

  「我再說一遍,不用!」我拿出碗筷,給自己盛了點湯,看她還站著,生氣地道:「怎麼還不吃飯!」

  「星星吃,我吃過了。」

  「又撒謊!菜都沒動,你吃的什麼?」

  黎悠遠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乖乖坐下吃飯。

  吃過飯的人是我,委屈的人是她。

  吃完飯,洗完澡,我躺在窄窄的單人床上,黎悠遠還在忙活。

  二十幾平的房間,常年不見太陽,房間陰涼得很。

  只有一扇小窗戶,通風也不是怎麼好,洗完澡,飯味依舊在鼻尖飄著。

  我把胳膊搭在眼上遮擋燈光,倏地開口道:「你不該跟我來A城的,H城好歹還有個兩室一廳,能見到太陽的房子住。」

  黎悠遠緊張的聲音傳來:「我昏迷的那三年,你都照顧我那麼久了,我這個做母親的怎麼能一直讓女兒照顧,而且我也想多陪陪你,來這裡好歹能幫襯你點....」

  二十歲那年,我剛回到黎悠遠身邊,她就成了個植物人,一直昏睡著,一睡就睡了三年。

  洗洗刷刷的水聲不斷。

  我的臉上也被水洗了遍。

  只不過水龍頭的流水有聲音,我的眼淚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