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張的笑聲突然卡死在嗓子眼裡,他怎麼知道,這個名字,我聽錯了?
不會那麼巧吧?
笑是再也笑不出一點了,懟人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隔壁卻像是因為我的沉默確認了什麼似的,咄咄逼人地用著那難聽的公鴨嗓,故意大聲冷笑:「呵!」
這聲『呵』真是讓我無法不想到裴舒。
「別呵了!」護士適時地道:「隔壁不是姜雲珠這個名,你認錯人了。」
這句話聽起來沒什麼音量,卻無形地拯救了我。
公鴨嗓還在不依不饒地追問:「那她叫什麼?!」
「抱歉,我們不好泄露病人信息」護士回道。
聽到這句話,我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氣還沒舒完就聽到林祝星弱弱的小聲道:「總裁,隔壁姓黎,叫黎明星,我剛剛趴門口的時候看見的。」
舒著的氣戛然而止,連帶著呼吸一起停頓。
我立刻扒向病床床尾,果不其然,每個病床床位都有個貼名字的地方,而我的病床床尾上赫然寫著『黎明星』三個大字。
我整個人一下子就不好了,
一顆心高懸著七上八下。
要知道同一時間休克性過敏。
知道姜雲珠這個名字的。
那聲熟悉的做作冷笑。
幾乎可以確定是裴舒,但我還是揣了那麼一絲絲僥倖。
那道催命的公鴨嗓好一會兒沒了動靜。
我側頭,門外邊,走廊上,林祝星正點頭哈腰,邊走邊賠不是地送走嘀嘀咕咕的護士。
就這麼結束了?
不吵不鬧?不找我麻煩?
疑惑中,隔壁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小裴總,您去哪?我扶您!」
一聲小裴總,殺死了我的僥倖。
等等,他要去哪?!
壞了!門沒關!
我立刻掀開被子,跳下床,直奔門去,一步還沒邁出,就覺著這腿不對勁,有些發軟不聽使喚,同時頭腦也跟著猛地眩暈。
就暈了這麼幾秒的時間,我仿佛又聽到了那熟悉的奪命腳步聲。
咚,咚,咚~
心臟沒來由地又跟著狂跳起來。
「不用扶!」沙啞的公鴨嗓聲已從隔壁屋裡移到了門口。
周圍白花花的牆壁,告訴我避無可避,猶豫幾秒,我又跳回床上,扯過被子蒙住頭。
嚴嚴實實地蒙住自己不漏出一點光,全部精神都放在耳朵上去仔細傾聽那要命的腳步聲。
沉重遲緩的腳步聲慢吞吞地從東邊移到西邊。
又從西邊移到東邊。
我捂住被子裡大氣也不敢出。
隔了好一會兒沒了動靜。
被子裡空氣過於稀薄,我悄悄地漏開一個小縫,還是沒動靜。
我像個賭徒一樣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角,偷偷摸摸地朝門外望去。
希望見到他,又不希望看到他。
從醫院出去後,我想我們的人生再也不會有交集了吧。
病房外面的走廊上,靜悄悄地灑滿了明亮的白日光芒。
還好,他走了。
我有些失落又有些劫後餘生的開心。
真沒出息啊。
「總裁,您站這幹嘛?」小白臉林祝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他還在門口!
我沒有一絲遲疑地立刻又縮回被子裡。
「要你管!」裴舒那難聽的公鴨嗓在門口惡狠狠地罵道。
沉重的腳步聲再度響起。
我躲在被子裡瑟瑟縮縮。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的腳步聲依舊來來回回。
不透光的被子裡有些悶,但溫暖柔軟的棉花觸感卻給我帶來了極大的安全感。
或許裴舒早走了,那些腳步聲都是別人的,但我卻沒有勇氣鑽出這個被窩。
「誒呀呀!總裁,您看您!身體還沒好呢,走來走去的是在做些什麼?有什麼事直接吩咐我一聲不就好了嘛!」
林祝星急躁又關切的聲音再度在門外響起,話說完卻沒了動靜。
艹!狗裴舒!他還在!
門口腳步聲突然越來多,越來越雜。
「你們做什麼?」裴舒啞著嗓子不解地問道。
林祝星感嘆似地故作小聲回道:「總裁真是高!醫院不讓大聲吵架,您就換這種方式膈應她,您真是高!總裁就是總裁!」
陌生的男音一個接一個地附和道:「高!」
「小裴總高明!」
「小裴總厲害!」....
呵呵呵,我差點以為裴舒是想見我才在門口走來走去,呵呵呵呵,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在床頭胡亂摸著,摸到圓形的護士鈴後,狂按。
不一會兒,煩躁的護士再度放大她的嗓門:「幹嘛呢!幹嘛呢!」
「咳!」林祝星清了清聲線,頗為斯文地回道:「我們在陪我們家總裁做康復運動。您放心,這裡是醫院,我們不說話!不擾民!」
我躲在被子裡忍無可忍地插嘴喊道「他們走來走去打擾到我了!」
砰!
關門聲重重響起。
與此同時,護士大聲凶道:「回去!都回去!去自己房間轉悠去!」
我警惕地掀開被子,看著關嚴實的門,放心地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在護士生氣的喊聲中,腳步聲逐漸消失。
林祝星討好的賠禮聲再度響起,混著護士激昂的聲音不斷。
我豎著耳朵邊聽邊笑。
呵呵,跟我斗,你們終究還是嫩了點。
突然,裴舒那催命似的公鴨嗓再度響起:「隔壁也是過敏休克嗎?」
周圍靜了一瞬,護士壓著性子回道:「是,平常休克性過敏也不多,昨晚一下子來了你們倆。」
「現在住院是實名登記制嗎?」裴舒接著問道。
有關工作方面的質疑,護士幾乎是立刻本能地回道:「當然是啊!」
「隔壁那位二十五歲的小姐是芒果過敏嗎?」
沙啞難聽的公鴨嗓一步一步地快速拋出問題點,絲毫不給人思考的空間。
但我卻從他的行為和話語中確定一點,
他不知道黎明星是我的現用名!
心中某些不對勁的點突然浮了出來。
裴舒不知道我現在的名字,沈思久也不該知道,我沒告訴過他。
那這個入院登記是誰幫我登的呢?
耳邊忽然迴響起宴會上某道喊著『黎小姐』的女聲。
思考的短短几秒,裴舒已將話頭轉向我。
「隔壁的黎女士,不知可否一同會面探討下病情?」
「否!否!否!」我沒有絲毫停留地回道。
可沙啞難聽的公鴨嗓卻步步緊逼地接著問道:「剛剛多有打擾,我讓人買點水果,像芒果一類的應季水果送來給你。」
「不用!別買!你走!」
「那怎麼行,」
「你快別說話了!你這也是擾民!快走!」
「鹽水上面那個加熱器怎麼也拍不熱,你是怎麼做的?」
「正過來拍三下,反過來拍三下,再晃一晃,最後就大功告成了!」我不過腦地快速回道。
說完我才反應過來,這是夏末,這個天哪裡用得著加熱器?
他在套我話。
以前,裴舒怕冷,某次他生病掛鹽水時,我來得遲了些,他一個人坐在輸液室,單手擺弄著橙色的加熱器,卻怎麼也弄不熱。
那時,我就是笑著這樣跟他說的,正過來拍三下,反過來拍三下,再晃一晃,最後就大功告成啦!
一字不差,分毫不落。
除了當時與現在的語氣差別。
砰!
桃木的病房門被重重推開,猛地砸到白色的牆壁,發出巨大的聲響後又慣性地反彈回來。
裴舒再次大力砸向身旁彈回來的桃木門,又是一聲巨響。
我忽然覺著他想砸的不是門,而是我。
事實也是這樣,他眉心緊蹙,眼神中帶著凶光緊盯向我,咬著唇,一字一句地從牙縫裡蹦出:「姜雲珠!我就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