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與溫熱的呼吸,令陳肆一激靈,猝然扭頭,險些擦上與宋昭的唇。
他避之不及地往旁躲,揉了揉耳朵,嘲諷道:「真是委屈大小姐,為了逮我一個私生子,不惜屈尊降貴來這種地方。」
一見宋昭本人,陳肆就萬分不自在。
這地方跟宋家比起來,簡直髒亂差,大小姐也能親自來找。
昨晚那些夢,跟有自己的想法一樣,無孔不入,令他自我厭棄。
宋昭皺了皺眉,她直起身:「跟我回家。」
陳肆漆眸中閃過什麼,冷冰冰地道:「我沒有家。」
他媽死了,他就沒有了家。
可笑的是,殺人兇手的女兒,站在這裡,叫他跟她回家。
宋昭站在這裡,與環境反差強烈的美艷與貴氣,存在感十分扎眼。
沒一會兒,原本一心只有遊戲的網癮少年們,也都注意到了她。
「誒!那不是高二十八班的陳肆嗎?」
「他旁邊站的美女誰啊?長得真他x地帶勁兒!」
「你沒看最近的新聞?陳肆他媽當人小三,這美女是他同父異母的姐姐吧?」
陳肆身上有種特質,無論把他扔在多亂的環境裡,他都有種與周遭格格不入的乾淨,鶴立雞群。
此刻,他沉默地跟她對峙,對周圍八卦的議論,充耳不聞。
宋昭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好啊,你不回去是吧?明天我就把這附近的網吧收購了,全改成自習室。」
陳肆:「……」有病?
瞧見陳肆發消息,宋昭就推斷出他在做什麼。
難怪對宋家不屑一顧,原來翅膀硬著呢。
陳肆掀起眼皮:「如果我沒猜錯,大小姐現在自顧不暇吧?我勸你別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宋昭耐心耗盡,伸手叩了叩桌面:「別讓我說第二遍。」
這些日子,她的確忙得不可開交,能擠出時間來找個無關緊要的人,都是奇特。
所以,跟老傢伙們周旋一天,已經夠累,可沒耐心再跟小崽子多廢話。
陳肆磨了磨牙,迅速審時度勢,這裡不是談判的地方,只能先跟她走。
起身時,餘光瞥見,說要跟他同生共死的許志豪,在旁邊睡得醉生夢死。
陳肆抽了抽嘴角,沒叫醒他。
回到宋家。
宋昭換了鞋,將包遞給傭人,放鬆了往裡走。
微卷的長髮鬆散在肩,紅楓色寬袖袖襯衫,袖口收緊,搭配黑色魚尾長裙,將她襯得幹練,又不失風韻。
陳肆不經意瞥見隨衣擺收進裙邊的腰肢,腦子閃過網吧,有人對她身材的評頭論足。
他迅速扯開眼神,壓著脾氣道:「大小姐,我說真的,咱們倆這關係就做不了相親相愛的姐弟,互相放過彼此,可以嗎?」
宋昭頓住,轉身,理所當然:「既然是姐弟,你應該叫我姐姐。」
陳肆陰著臉:「不可能!」
此時,芳姨端著托盤,放到桌上,揚聲道:「大小姐,您吩咐的面煮好咯。」
在網吧,宋昭看見陳肆手邊的x師傅還剩大半,就提前吩咐芳姨,煮兩碗面。
折騰到大半夜,正好她也餓了。
宋昭揚眉:「吃麵,吃完才有力氣跟我鬧。」
說得陳肆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
拳打棉花上,他一股氣如鯁在喉,不上不下。
陳肆最不願面對宋昭不經意的好,比如衣櫃裡的衣服,此刻餐桌上熱騰騰的面。
寧願宋昭倨傲強硬,甚至拿鞭子抽他,那樣,至少還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他們倆就應該是仇人,互相針對,不死不休!
看著到餐桌邊坐下的女人,陳肆不耐:「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放過我?」
宋昭不慌不忙,用筷子攪拌碗裡的面,「一家人,何必說放過這種話?過來吃麵。」
她想好好吃完這碗面。
上一次,老宋趁她媽睡下,偷偷帶她下樓吃夜宵,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宋昭的態度,驟然繃斷了陳肆一直壓抑的那根弦。
他騰地衝過去,抄起另一碗麵砸下,爆裂的情緒終於衝破隱忍:「你是不是以為所有人都稀罕你們宋家!我他媽不稀罕!」
母子相依為命多年,他媽一朝慘死,死後還被全民痛罵。
要他怎樣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一切!
他恨不得殺了她!
跟昨天一樣,稀里嘩啦,白瓷碎片與湯麵混作一灘,裊裊冒著熱氣。
牛肉湯的香氣,飄散四溢。
為什麼啊……她只想好好吃碗麵而已。
宋昭平靜地看他發完瘋,隨後招了招手。
兩名保鏢迅速押住陳肆,迫使他彎腰,按到宋昭面前。
「放手!」陳肆瘋狗一樣掙扎。
宋昭就著坐姿,一把薅住他頭髮,粗暴地將他腦袋往地上按,雙腿折斷似的被迫跪到地板。
她冷冷命令:「撿起來,吃下去!」
陳肆布滿紅血絲的雙眼,恨恨地釘在宋昭身上。
眼底淬著寒光,猶如塵封利劍出鞘,叫人膽寒心顫。
宋昭居高臨下,抬起陳肆隱忍受辱的臉,「我看過你的資料,你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上的二中?」
二中是江市數一數二的高中,宋昭也從這兒畢業,宋聞禮當初還捐了棟樓。
聞言,陳肆掙扎得更凶了,比過年的豬還難按。
兩個高大的保鏢,用盡全力才勉強按住。
宋昭笑了下,「那你比我聰明,所以你應該知道,你沒辦法反抗宋家,反抗我。」
她頓了頓,湊近陳肆耳邊,紅唇微張:「至少現在,你沒辦法。」
陳肆突然安靜下來,被汗水浸濕的眼睫垂下,眼神隱匿在濃黑的陰影中。
「放開我。」他沙啞開口。
宋昭鬆開手,示意保鏢放開他。
陳肆撿起地上的筷子,手以很難發現的弧度在顫慄,慢慢伸向地上已經冷掉的面。
宋昭忽然開口:「或許,你可以叫聲姐姐。」
此時此刻,這話聽起來,格外殘忍。
陳肆一言不發,挑起一大筷面,用力塞進嘴裡。
宋昭挑眉,手肘撐著餐桌,盯著他大口大口吃,吃到眼眶濕潤,甚至乾嘔。
他也沒停下服軟。
說實話,要不是隔著大盆狗血。
宋昭挺欣賞這股勁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