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瓦倫蒂娜的房間之內,費舍爾正望著手心之中攤開的亞人娘補完手冊有一些怔愣出神,他正在記憶上方那一個個方形的文字,可那與其他任何他接觸過的都格外不同的文字還是讓他有一些頭疼。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好像只是想要透過那隻自稱為「老鼠」的轉移之人所使用的文字去了解她。
在他的手上,其實還有另外一對戒指,當時在聖納黎的時候不只給瓦倫蒂娜買了,早就知道阿拉吉娜在此他當然不會忽略對方,不僅僅是她們,其餘的都有,他直接把首飾店的戒指都給包圓了。
仔細想一下,如果這些戒指全部都要上手的話,那他的手上恐怕要亮閃閃的一片去了,一根手指上戴一個當然是最合適的,但似乎象徵契約的手指都在無名指,所以他每一隻手的無名指都要堆迭好幾層戒指,就像是中古的騎士那樣將無名指變成一個套迭的鐵桶?
「.」
費舍爾眨了眨眼,將自己身體原本的模樣給轉化出來,望著那閃爍著點點螢光的虛幻觸手,這應當是他原本渾沌種的模樣,可他卻如何都覺得怪異、覺得無法接受。
或許自己身上只有「喜歡亞人種女性」這一點是受到混沌種影響的,也或者,是受到了亞人娘控的影響.
費舍爾的眸光一點點下沉,喚醒了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阿贊羅斯的化身。
他明明一直都在,但在隱秘力量的影響之下,他纏繞在費舍爾的身上如果不顯露出來便完全感受不到他,就像是他完全不存在一樣。
他先前就意識到了,所謂的「隱秘」絕對不是躲起來讓人看不見這麼簡單,阿贊羅斯的權柄不止可以主觀地對某些存在隱蔽、對某些存在顯露,更關鍵的在於,一旦被隱蔽,在其他人的視角之中那東西就是絕對的「不存在」。
無法觸碰、無法感知、無法察覺,好像徹底消弭卻又切實存在,而這才是隱秘的含義。
望著手心之中顯露出來的觸手,費舍爾沉吟了片刻,內心中涌動的一些情緒還是讓他忍不住開口,
「阿贊羅斯,你與她相處了如此之久,直到她離開你又被她交付給我你能否告訴我,她將我視作什麼?一個孩子,一個替她完成使命拯救這個世界的工具,一個被欺瞞成為人類的混沌種」
「.」
但阿贊羅斯的化身只是用粘膩的觸手纏繞著他,那完全沒有可辨認特徵的如星星漩渦一樣的吸盤接觸著他的肌膚,似乎像是某種回答。
費舍爾默然一笑,看著亞人娘補完手冊上的漢字自我嘲諷道,
「都忘了,你只讀得懂亞人娘控的文字,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長的時間她都沒有教你其他的。」
「吱呀~」
就在此時,門扉輕輕打開,露出了站在門外表情有一些疲憊的瓦倫蒂娜,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著房間之中的費舍爾微笑著說道,
「計劃已經全部和其他族長他們說了,現在已經全部吩咐下去了,清點、整備.不過巴烈恩族長大概算了一下,算上樞機,我們能傳送過去的人不會特別多,最多可能只有幾百人。」
史萊姆傳送的耗費是非常多的,更何況要從北境最北端的塞瑪雪山瞬間出現在西大陸西側,每一個人的耗費多很多,更何況這些年梧桐樹一直都在低調發育沒攢下什麼大錢,就這還是史萊姆們貼錢傳送才有這麼多的名額的。
費舍爾倒也不失望,有瓦倫蒂娜、拉法埃爾和茉莉三個高階位的存在再配合樞機,肯定能在聖納黎製造不小的混亂,能讓伊莉莎白分心就足夠了。
「嗯,但是瓦倫蒂娜,切記你們是去製造混亂讓伊莉莎白分心,沒必要殺人。」
瓦倫蒂娜走到了費舍爾的身邊,他身上的阿贊羅斯化身瓦倫蒂娜完全看不見,而下一秒,在費舍爾眼中,那化身也陡然消失不見了。
瓦倫蒂娜伸手摸了摸費舍爾的腦袋,輕哼一聲道,
「那當然,孰是孰非我還是分得清的,只是我只能管梧桐樹的人,而紅龍廷那邊,他們和納黎有仇恨,與其擔心梧桐樹還不如擔心那邊呢。」
「我已經再次遞信過去了,不會有問題的。」
瓦倫蒂娜點了點頭,下方戰場的問題大概已經安排明白了,她轉過頭看了一眼時間,驚呼道,
「都已經這麼晚了,我們先前還說要吃東西呢你餓嗎,我讓人送東西過來吃。」
費舍爾搖了搖頭,微笑著說道,
「不餓,不過如果你要吃的話我可以陪你。」
瓦倫蒂娜看向費舍爾臉上有一點心事重重的模樣,便知道他還在為之後的事情擔憂,她內心稍稍一動,一邊開口一邊默默坐到了費舍爾的身邊,
「嘛,我倒是也.自從變成鳳凰之後好像食慾就不怎麼好了,反而先前去納黎經常餓。桃公說是因為在這裡能夠吸取世界樹根的能量,所以我就不怎麼吃東西了,不過也有好處就是.」
「什麼好處?」
待得費舍爾被她話語給吸引,瓦倫蒂娜便狡黠一笑,抖了抖自己的翅膀將自己身上的衣裳掀起來一點,指向了自己線條明顯的腰肢,
「當然是不會胖啦。」
「.」
費舍爾摸了摸下巴,回憶起了當時在北境看過她的人類的軀體,隨後認同地點了點頭,
「說的也是,當時你還有小肚子的來著,現在都沒有了。」
雖然是事實,但瓦倫蒂娜還是氣呼呼地撅起了嘴,似乎對費舍爾說自己有小肚子很不滿。
「我當時一直坐在輪椅上,又沒法動,有一點肉肉也是很正常的!」
「也不是壞事,都很好看就是。」
「假話,你明明就在乎」
瓦倫蒂娜將自己掀起的衣裳給放下來,停頓片刻後才又接著說道,
「.要不要感受一下區別?」
「.」
費舍爾微微一愣,看著眼前同樣看向自己的瓦倫蒂娜,目光一邊向下掃去,還沒開口做答覆瓦倫蒂娜就臉色紅潤起來,她連忙退後一些解釋起來,
「不是那個試啦,至少也要等到睡覺吧?!我說的是膝枕呀!」
「膝枕啊」
「嗯哼,因為嗯,大腿上的肉少了很多。」
瓦倫蒂娜侷促地編造著理由,但費舍爾卻看出了她可能是覺得自己疲憊,所以特地想要讓自己放鬆一下。
「妻子大人說要,那我當然無法拒絕了.」
「嗯哼。」
瓦倫蒂娜低下頭去,費舍爾便已經側躺著倒下靠在了她的懷裡,和她面朝著同一個方向。
沉默片刻後,她輕輕伸手撫摸上了費舍爾的頭,有一些害羞地說道,
「怎.怎麼樣?是不是比以前要瘦了很多.」
費舍爾安靜地靠在她的大腿上,甚至還能感覺到她因為緊張和害羞而導致的大腿抖動,他就這樣呆呆地靠在上方,不僅從中感受到的是她的關心,還有蘊含在其中的與過往殘疾時截然不同的生機。
「.」
他忽而覺得,能幫助瓦倫蒂娜重新站起來真是太好了。
「嘟」
下一秒,她溫潤的手指便戳到了他的臉頰上,原來是看他總是不回答,所以她便特意低下頭來看他,想要看看他在想一些什麼。
「好軟,好暖和。」
「這是什麼評價啦,和我變瘦一點關係都沒有!」
又被妻子戳了好幾下,費舍爾無奈地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對了,今早你不是還要和我說阿拉吉娜的事情嗎?」
還沒安靜下來兩秒鐘,身後瓦倫蒂娜的聲音便宛如喪鐘一樣響起,讓費舍爾的身體微微一僵。
不知為何,好像前一秒還暖洋洋的鳳凰羽毛在這一刻就變成了傳說中攜帶寒霜與風暴的羽衣那樣,凍得他臉疼。
「那個.」
瓦倫蒂娜輕輕撫摸他臉龐的手掌輕輕向後,一把抓住了他的耳朵,明明是從未這樣做過,但不知為何成為了妻子之後就好像覺醒了隱藏的血脈那樣,突然變得輕車熟路起來了。
不過並未用力,說的話也是先嘆一口氣才出的口,
「剛才,阿拉吉娜和我說了,她決定要在這一切結束之後離開梧桐樹。她不想讓你分心,讓我們之間的事情打亂接下來的大事,我也不想這樣」
「那,瓦倫蒂娜,你是怎麼想的?」
「什麼怎麼想的?」瓦倫蒂娜又揪住了費舍爾的耳朵,撅著嘴說道,「仔細想一想,或許阿拉吉娜說的是對的,雖然她先與你締結了關係,但進入梧桐樹的必要條件是月公主留下的聖婚遺旨,似乎也沒有辦法。」
提問,此刻聽到阿拉吉娜的話語費舍爾的內心會是什麼反應?
難道是鬆了一口氣?看來瓦倫蒂娜也認為費舍爾的選擇是無奈之舉,這可免了費舍爾再去解釋的功夫了,她自己就將緣由給補充上還說服了自己,豈不美哉?
如果這麼想,那只能說,保命技能沒點滿就建議別研究亞人娘了。
如果認為是必須要緊張起來並且否認這一點,那麼說明已經有研究亞人娘的潛質了,可這還不足夠,還必須要認識到問題的關鍵。
問題的關鍵在於,瓦倫蒂娜的話語表面上是在說服自己,雖然費舍爾這樣應了之後現在肯定會無礙,畢竟如先前所說瓦倫蒂娜似乎都自己說服自己了,還省了力氣呢。
可是,阿拉吉娜能認為費舍爾與瓦倫蒂娜舉行聖婚是無奈之舉,瓦倫蒂娜和經歷聖婚的費舍爾能這麼認為嗎?
如果說舉行聖婚有進入梧桐樹權宜之舉的意味,那麼費舍爾對這段感情的看法又是怎麼樣的呢?
所以一旦費舍爾承認這一點,哪怕此時此刻這種懷疑只有微不可察的一點,但在未來總有一天它會長大最終暴發出更恐怖的能量的。
「瓦倫蒂娜,我當時與你結成聖婚是出自真心實意的,而非是只想拿到進入梧桐樹的門票。我當時希望你能活下去,能治好你的雙腿,我沒有將那場聖婚看作是逢場作戲或者得到你身體的契機。直到現在,我也始終認為你是我的妻子。」
費舍爾坐起身子來,轉頭看向瓦倫蒂娜,十分認真地如此說道。
瓦倫蒂娜微微一愣,連忙說道,
「我當然是你的妻子啊,而且是沒有離婚的那一種,聖婚就是聖婚,可不能反悔!如果反悔的話,就只有.」
瓦倫蒂娜揚了揚自己的粉拳,後面可可愛愛不似威脅的「喪偶」可沒有出口,因為會有損淑女的優雅。
隨後她又伸出手將坐起來的費舍爾重新摁回了她膝枕的溫柔鄉之中,她低頭看向身下仰頭對視的費舍爾,有一些猶豫,似乎在回憶什麼可怕的事情,
「我不是懷疑費舍爾你對我的感情,我也不懷疑你對阿拉吉娜的,我只是有一點後怕。」
「後怕?為什麼?」
「在圖蘭家族裡,因為詛咒的影響人們向來早夭,而對於圖蘭家的人而言,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誕下子嗣。族長會為男性成員娶很多的妻子.不,那都不能算是妻子,只是生育和洩慾的工具而已。我看過了太多不斷生產後又立刻懷上的事情,甚至家族成員之間互相分享妻子,而等她們喪失了價值之後就被送走丟棄」
其實想一想就能知道,以圖蘭家族詛咒的情況,瓦倫蒂娜因為血脈極其濃郁所以只能活二十歲不到,而其他成員可能相對來說要好一點,但四十歲恐怕已經是極限。
在這樣壽命短暫的家族之中,為了能延續下去,便只能在有限的時間之中儘可能地交配,儘可能多地產下子嗣來延續家族的血統。
「幸運的是,我的母親是擁有血脈的家族成員,而且有著出眾的魔法天賦,所以可以選擇專一的配偶,還只生下了我不需要反反覆覆經受生育的折磨我知道我已經脫離了圖蘭家族,離那裡很遠了,但當時我看到阿拉吉娜的時候我還是會做這樣的噩夢,擔心我與你的聖婚變成圖蘭家族中那樣諷刺的儀式」
「瓦倫蒂娜。」
「我知道啦,我當然知道你不會這樣想,所以剛剛阿拉吉娜這樣和我說的時候,我還是出口挽留了她,真心的。」
費舍爾思考了一下,恐怕已經知道了她的回答,
「她應當婉拒了。」
「嗯,她畢竟是一個薩丁女國人,而且當她這樣回答的時候,不知怎的,我也鬆了一口氣。」
瓦倫蒂娜只是又揉了揉費舍爾的太陽穴,她抬頭望向前方,輕聲說道,
「所以啊,我和她之間的事情就是這樣了,至於你的那些前女友的事情,也就是這樣了。」
「瓦倫蒂娜.」
費舍爾當然再次要選擇坦白,他要告訴瓦倫蒂娜其實那些並不是前女友,而到現在依舊還有聯繫,但瓦倫蒂娜只是輕輕伸手放在了他的嘴唇之上。
她低下頭來,純白色的長髮落下,將費舍爾眼前天花板上的燈光一應遮蔽,只留下她那雙蔚藍色的眸子,那眼神之中,似有請求,請求他不要出口接下來的話語。
瓦倫蒂娜或許只希望自己是那一個擁有戒指的妻子,如果說有其他人的話,那麼或許她也只希望相見時認為她們只是無關緊要的前女友,哪怕不是事實,但至少她希望聽到費舍爾這樣說。
從心理上,這是對費舍爾感情的占有,無關其他的任何因素,她都會這樣想。
「抱歉,瓦倫蒂娜,先前是我做得不對,讓你受委屈了」
「委屈什麼的才沒有,在你身邊我一直都很高興,真的,費舍爾好啦好啦,別總是說這些沉重的話題,都馬上要和納黎大戰了,我們都應該放鬆一點才行.」
她很快轉過了話題,如此笑著說道。
費舍爾讀出了她話語中的內涵,坐起身子來,想要知道她想怎麼放鬆,
「好啊,你想怎麼放鬆?身為丈夫,必須依言照做才行。」
「我?其實我倒覺得還好,可能是因為之後的大戰其實聖納黎的壓力不是很重?倒是費舍爾你和桃公那邊很讓人擔心所以就算是要放鬆不是也應該讓你放鬆嗎?」
「我麼.」
「對啊對啊,費舍爾,你想干點什麼?」
費舍爾思索了一秒,剛要開口說話,瓦倫蒂娜就比了一個「叉」,
「澀澀的事情現在不行,要到睡覺才行.這本來就是既定的議程,正好桃公也不在天吶,我先前就在想,萬一和費舍爾做那種事情桃公在腦子裡的話,我.哎呀,我是說其他的!其他放鬆的事情啦!」
看著臉色通紅,一連串說了一大串話的瓦倫蒂娜,費舍爾有一些忍俊不禁。
但天可憐見,他是真的沒想那種事,反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瓦倫蒂娜,你先前還記不記得我有一個小小的興趣?」
「興趣?嗯,好像先前在北境的時候沒什麼興趣呀,除了.」
瓦倫蒂娜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下一秒就愣愣地看向了眼前的費舍爾,將尚未說完的話給補上了,
「亞人種的女性.等等,費舍爾,你該不會是想要研究我?」
費舍爾微微一笑,隨著他嘴角的翹起,瓦倫蒂娜臉上的紅潤也越來越多,身後的翅膀也愈發不安地抖動起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能讓我研究一下嗎,鳳凰小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