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國中央高聳的石塔似乎是唯一一個從建設之處就存在的建築的,從外面看來極其恢宏,但其中卻並沒有多少裝飾,顯得頗為清冷。
整體的高塔呈現四層的中空狀,但中間卻升起了一道直直通向頂層的石柱,費舍爾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他只是覺得在進來的剎那,整個人的體溫都降低了一些,好像身周的某些存在變得更加活躍了。
瑪格麗特微笑著走在了前面,她和椿伯一前一後地順著貼著高塔周圍的旋轉式階梯一路向上,順便開口說道,
「實際上在當初你們進入樹大陸遇見椿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們了,只不過我沒有貿然暴露,因為這可能為椿帶來災禍。如果不是桃公要對你們落下屠刀,我都不會被迫用織機阻礙的真相拖延她的時間。」
費舍爾看著她的背影,開口詢問道,
「也就是說,將命運遮蔽起來的也是你。」
「嗯,存在於過去的桃公雖然力量強大卻有著致命的缺陷,因為被恩賜的過去既是賜福也是束縛,這讓桃公被一葉障目,很容易就迷失走向。只要她不知道我是如何竊走的命運織機,她就一定不知道我現在對織機的掌控程度,因而不敢輕舉妄動。」
瑪格麗特和他們很快就來到了高塔的頂端,這裡是鏤空形狀的,因而四面通風,能在這裡清晰地看見下面理想國以及外面起伏群山的全貌。
也就是在這裡,那高塔中央直直通向頂端的石柱才到了頭,原來這是一個極其深邃的水池,費舍爾的目光投向其中,卻只看到了漆黑一片,就好像這水池深不見底、如同深淵一般。 🄲
在水池旁邊的陳設也極其簡陋,一張大床、一張大桌子還有好幾個由椿木形成的椅子,椅子的數量正好對應現在的人數,看來瑪格麗特早就知道了來客的數量多少。
桌子之上擺了好幾疊極其精緻的甜點和某種不知名葉子製成的異世界茶水,而她也對著費舍爾他們笑著介紹道,
「這些是我因地制宜彷制的家鄉甜點馬卡龍和栗子蛋糕,請用,我們邊吃邊聊好了。」
費舍爾等人紛紛落座,唐澤明日香原本想要坐到費舍爾的身邊最近的位置去的,但赫來爾已經笑眯眯地將那個位置給拿下了,而費舍爾的另外一側已經沒有位置了,再過去就是桌子對面瑪格麗特旁邊空缺的位置了。
她站在原地瞥了一眼另外一側的位置,但還沒挪動腳步,對面的瑪格麗特已經笑著對著她招了招手,說道,
「明日香,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坐在我旁邊吧?」
「哎?」
唐澤明日香微微一愣,而瑪格麗特也看向了她,還以為是自己的稱呼不對,
「嗯?我聽說日本人都是前面是姓,後面是名字的,我這樣稱呼不對嗎?」
「啊,不是不是不是」
唐澤明日香笑著擺了擺手,隨後看了費舍爾一眼,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瑪格麗特的身邊去,眾人因此圍坐在桌子旁成了一個圓。
瑪格麗特微笑著看著身邊的唐澤明日香拉開凳子坐下,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她的身上,直到唐澤明日香都已經併攏腿坐好了,她都依舊上下掃視著對方。
「瑪格麗特女士,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不,怎麼會」瑪格麗特聞言微微一愣,隨後笑著拿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茶,說道,「只是覺得你很年輕又不再年幼,正是最美好的時間。我曾經有一位女兒,如果她現在還在的話應該和你一個年紀才對,也不知道
她有沒有你高」
「這件事我在桃公的結界裡也聽你說過」
「哈哈,因為半年前的我也是我呀,我每時每刻都在想著我的孩子,此刻也不例外。」
瑪格麗特的眼神放空了一瞬,安靜地注視著遠處那毫無漣漪的水池,唐澤明日香也望向了她的側顏,直到一兩秒後她收回視線,接著開了口,
「好了,談回正事,我大概已經知道你們之前去樹大陸以及此刻來理想國的目的是什麼,是世界樹的淚滴,對嗎?」
費舍爾點了點頭,對著瑪格麗特說道,
「沒錯,如果沒有猜錯,世界樹的淚滴只是命運織機的附贈品,所以我們才冒昧前來。我們為它準備了報酬,如果你有任何需要的也可以提出來,我們只要世界樹的淚滴。」
談判的流程進入得很快,每到這個時候唐澤明日香就會謹慎地噤聲,在旁邊小心地旁聽,畢竟她從前很少經歷這樣的事情,只是從來到異世界之後才開始接觸。
嗯,她唯一接觸過的談判就是和同班同學以數學作業的答桉來交換中午時候商店的最後一個炒麵麵包的歸屬權。
瑪格麗特剛想回答,餘光卻瞥見了唐澤明日香一副緊張兮兮、正襟危坐的可愛模樣,她微微一笑,將其他人都沒動的甜點放到了唐澤明日香的面前,對著她小聲說道,
「不必緊張,我們不是敵人吃一點甜食心情就會好起來的,也不至於讓我的準備落了空。」
「哎,謝謝,瑪格麗特女士。」
唐澤明日香連忙伸出手接過了她遞過來的馬卡龍,隨後才捧著那馬卡龍慢慢地塞入了口腔中,霎時間,一股甜甜的漿果味道便從她的口腔中炸裂開來,讓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書いしい!(好吃)
瑪格麗特微笑著看著鼓著腮幫子的唐澤明日香,隨後伸手點了點她的嘴唇,示意她的唇邊還有食物的殘渣。
而被提醒的唐澤明日香也連忙紅了臉瞬間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隨後又眨了眨眼,悄悄地在雙手的掩護下用小舌將唇邊的食物給吞下。
「關於世界樹的淚滴」
瑪格麗特轉過頭來剛想接著談判,卻看見對方這位好似領頭的英俊紳士的旁邊,那位有著金色捲髮的「男人」卻好似女兒態一樣地戳了戳那紳士的肩膀,還對著他嬌滴滴地小聲說道,
「我也要吃那個」
瑪格麗特抬了抬眉,似乎沒料到有這樣一茬,就連將要出口的話都忍不住抖了抖。
而被赫來爾催促的費舍爾無語地瞥了她一眼,隨後無奈地伸出了手將一個馬卡龍取了回來,塞入了她的嘴巴里,而赫來爾也一本滿足地搖了搖身子,讓瑪格麗特的眉頭又不禁跳了跳,似乎即使浪漫如法國人,眼前的版本對她而言還是太過於超前了。
旁邊的米哈尹爾和鉤吻全部都在憋笑,似乎是想到了高興的事情;而涅可利亞在看著窗外,依舊在發呆。
「咳咳,瑪格麗特女士,你剛才說什麼?」
「啊,是關於世界樹淚滴的事情」
瑪格麗特回過神來輕輕地拍了拍手,將手上剛才投餵唐澤明日香馬卡龍的殘渣給拍掉下來,隨後她才看向了費舍爾身後的水池方向,
「你們在聖域時應該已經得知過我們目前的處境了,我被逼無奈使用了命運的織機找到了死亡的位置,如各位所見,死亡的女神赫鴉的沉睡之地,就在你們後面那水池所連接的地底深處。」
費舍爾聞言扭頭看向了那位於高塔正中央的水池,那幽暗的、仿佛通向地心的水面之下,此刻隱隱約約地閃爍起了一點點澹金色的光芒,
「織機擁有著一種極其敏感的特性,這似乎和精靈們所擁有的命運之力同根同源。世界樹違背了真神的指令,私自將它賜給了柄以擺脫死亡,它因而感知到了死亡的氣息,為我展示出了那股力量的來源。我遵循著它的指引,跋山涉水來到了這裡,用它的力量開鑿出了通往死亡的道路
「但威脅只是對精靈們奏效而已,它對他們的母親世界樹而言沒有半點威脅。而這半年之間之所以她沒有出手,全是因為精靈王,她的力量暫時替代了織機為他保持那如同風中殘燭的生命。但自從你們殺死精靈王后,她唯一的顧慮也被消除了。半個月之後,精靈王就會在世界樹的幫助下開始長達四年的轉生過程,在那之後,我便不得不面對暴怒的世界樹以及她的子嗣們了。」
瑪格麗特抿了一口茶水,補充了更多關於這件事的細節。
費舍爾大概是明白為什麼瑪格麗特能憑藉人類之身還在外面逍遙了半年之久而世界樹還未清算她,講道理,以世界樹二十階位的偉力,不太可能被她這樣的手段給制約住。而真正制約她的原因比費舍爾想像的還要簡單,那就是精靈王柄。
費舍爾只是有些不理解,既然精靈們都能轉生,也從未有過真正意義上的死亡,那為什麼世界樹還要如此拼盡一切地阻止他的死亡呢?明明桃公都已經死亡過且轉生了一次了,之前也不見世界樹有這樣的動作。
只是因為偏愛?
不知為何,費舍爾突然想到了精靈王臨死前說的話語。
他並不是懼怕桃公奪權,也不是擔心他構造的禮陷入崩壞的境地,他真正擔心的是一場即將到來的大亂,而那場大亂似乎還和他們最小的、早已消失很久的妹妹槻有關。 🄲
那麼問題又回到了,槻到底有什麼樣的目的,在此事中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呢?
「情況大致是這樣,不過我相信在來之前你們就已經準備了兌換世界樹淚滴的報酬,我能聽一聽你們的報酬嗎?」
瑪格麗特的話語戛然而止,隨後轉了一個語鋒,轉而問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費舍爾剛剛想要開口,但唐澤明日香卻有些興奮地先開口了,她對著瑪格麗特說道,
「瑪格麗特女士,是回家的方法。聖域的潘多拉天使可以帶我們回到我們原本的世界,她只想要世界樹的淚滴。」
聞言,旁邊一直安靜傾聽的椿伯突然看向了她,隨後那神話階位的壓力一點點蔓延開來,讓唐澤明日香渾身一下子打了一個冷顫,不由得看了對方一眼。
周遭的人當然都知道是為什麼,但唐澤明日香太過於年輕,思考方式也比較單調,所以容易犯錯誤。
問題就在於,瑪格麗特可以接受報酬拍拍屁股離開這個世界,可是椿呢?
他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而且還為了瑪格麗特或者說其他的原因幫她竊走了命運的織機,萬一瑪格麗特走了,精靈和世界樹的壓力可就全部落到了他的頭上去了,況且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似乎
不能如同瑪格麗特那樣操縱織機。
「啊,謝謝你的好意,明日香。但我對離開這裡目前並沒有渴望,我的故鄉沒有牽掛了,而且這裡還有需要我的人。如果我走了的話,椿和他帶過來的子民,龍大陸過來投奔理想國的其他生靈全部都會遭受滅頂之災,我並不能這樣做。」
唐澤明日香立刻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她扭頭看向了費舍爾,覺得大概自己又闖禍了,但費舍爾卻沒無語地責怪她,因為他剛剛本來就是要說唐澤明日香說的那些話的。
並不是他讀不懂氣氛,而是自從來到理想國之後他就大概有了一點預感。
瑪格麗特既然能準確預言他們的到來,那麼對他們提出的報酬就大概率知道,而既然如此,她卻依舊讓椿在一旁旁聽,就說明她壓根就不準備接受他們的報酬。
而反過來又說,既然如此她卻依舊願意見他們,更何況剛才她還先吐露了目前的境況,這也就說明,瑪格麗特想要的是其他的報酬,而且是他們能夠的,所以先提出來廢桉也並無大礙。
所以,唐澤明日香雖然還在第一層,但實際上和第五層的做法是一致的,屬於是歪打正著了。
「那麼,瑪格麗特女士,除了這樣報酬之外,你還想要什麼呢,我們會儘量滿足的,只會換取世界樹的淚滴。」
瑪格麗特先是看了一眼旁邊畏縮起來的明日香,似乎是安慰一樣地對她說道,
「不必緊張,其實正如之前你們所說的那樣,世界樹的淚滴對我而言只是附贈品而已,就算是送給你們也無妨。但是因為我還未完全掌握織機,所以它現在正被我對死亡規則的干涉所套牢,無法挪動分毫,當然也無法取出與它連結在一起的世界樹淚滴
「實際上,真神的物品不是誰都能使用的,即使是世界樹的子嗣椿也無法控制它。而之所以我能夠使用它,是因為我是攜帶著濃厚混亂氣息的轉移之人,所以我才會被柄關押起來用於取血。但光靠我一個人的力量卻還不能將它完全掌控,所以我真正想要的報酬是明日香」
聽到自己的名字,唐澤明日香一下子抬起頭來,迎上了瑪格麗特溫和的視線,隨後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問道,
「哎哎哎,我?」
「沒錯,但不用這麼緊張,只是想請你在這段時間裡和我一起控制織機而已。有你的幫助,我有把握在半個月內完全獲得命運織機的控制權,這樣一來,即使世界樹和精靈們想要清算我,我也能背靠死亡與織機,並非毫無反抗之力。而同時,完成的時候你們就取走世界樹淚滴離開這裡,我們之後的走向也與你們再無瓜葛,你們意下如何呢?」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費舍爾也不應聲了,將決定的權力交給了她,但這卻讓她格外地不適應。
她吞了一口唾沫,等了好久才小聲道,
「噹噹然,如果能幫到你的話,但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
「沒關係的,明日香,我會教你的。」
瑪格麗特又遞了一個馬卡龍給她,對著她溫和地如此說道。
而唐澤明日香抿了抿唇,看了看身旁的瑪格麗特,隨後用力地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了她遞出的馬卡龍。
她沒有吃掉那個馬卡龍,只是一直握著它,可即使是這樣,那甜膩的味道卻好像依舊在她的手上生了根發了芽,一路蔓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