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世間唯一
謝風月將整個人都藏在水中,窒息感快將她吞沒時,她才猛的冒出水面,水滴順著額前的發往眼裡鑽。
她人有些憋悶。
實在是太憋悶。
她久坐於高堂之上,從未低頭見風雪。
她自以為早已冷心冷肺,見慣了亂世下的百姓生存不易,可真當她再次見著時,她的心像被一隻無情的大手捏住一般,令她呼吸都疼,那種綿密的疼游遍她四肢百骸,最終化為一股酸澀想要從她的眼裡湧出。
那個被她攻下的那個小城算得上是不幸中的萬幸,它臨近淮安城有琅琊氏一眾豪族庇護,遇到的兩批搶奪者都算是正常人。
就這種幸運境地下,她入城時那些,那些出來跪迎的人眼裡都盛滿驚恐,仿佛只要她謝風月能露出一絲不悅他們就能當場觸柱而亡,以保身後那些瑟瑟發抖的稚子。
這等富庶小城不管是城牆還是城中守軍都尚且還有一戰之力,可真遇到亂軍,還是一樣的淪為盤中餐。
謝風月不禁聯想,若是換成那些早就被尸位素餐的父母官架空的城池呢?
那是否只能看天意。
沐浴的水都涼了,謝風月這才勉強起身。
她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仰躺在軟塌上,折枝進出了好幾次,喚了她好幾次,她都沒回話。
「在想什麼呢。」公子衍的聲音突然冒出。
謝風月並未有被他影響,眼神依舊毫無聚焦。
「折枝說喊你好幾遍了,你都不說話,這才讓我進來看看你的。」他解釋道。
謝風月昏昏沉沉的,她好像記得有這回事。
公子衍見她表情實在不對,他半跪坐於塌邊,眉頭微蹙時手就撫上了她的額頭,他表情逐漸凝重,隨後又附上她的脈搏。
「你在憂思什麼,竟然血瘀至此。」
謝風月將這句話聽懂了,她嘴角勾了勾:「難怪我月事推遲了。」
她明顯就是拿了個公子衍不好接的話題搪塞人,公子衍可不上套。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又退下外袍後才坐在了謝風月的塌邊,將她的手輕輕握住,用一種謝風月從未見過的複雜眼神看著她,認認真真道:「你我許久未曾談心了。」
謝風月想逃避第一時間就是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一次沒有抽出,兩次就被握的更緊。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站在你身邊的,你該信我的。」他神情落寞,好似被謝風月赤裸裸的逃避傷到了一般。
謝風月幾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並未急著開口。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最終謝風月深吸一口氣反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她靠在軟枕上意味不明的示意公子衍看折枝還未收出出去的浴桶。
公子衍不明所以。
謝風月無奈的搖了搖頭,大家都出身豪族,怎麼可能在意一個小小的浴桶呢?這種東西每日都會出現在眼前,就與十指無異,聰慧如公子衍都不知道她指什麼。
謝風月問道:「你以往行軍時會帶著浴桶嗎?」
公子衍有一點悟了,他抿住唇淡淡道:「不會。」
「這就是我的憂慮。」謝風月也不點破,她觀公子衍神情,就知道他必定知曉她在說什麼了。
公子衍捏住她的手指輕輕用力道:「我行軍不會帶浴桶,是因我是男子,遇到河水溪水可以直接下去,但我會帶上茶盞炊具。」
他這麼一說,謝風月就知曉他想對了,但只是一半。
她也懶得打啞謎了。
「我擔心的不止這個,逸之。」謝風月無力的笑了笑後繼續道:「你我皆出身士族,我們都站的太高了,高處的人看何等東西都是那麼的渺小,比如亂世中百姓的命,比如跟隨者的命,我若是繼續一意孤行下去,會死多少人,我根本不敢想。」
這話題太過於沉重,公子衍也低沉了些,他眼中閃過一些不知名的東西,仿佛是他初次領兵時的軟弱,亦或是他鐵血屠族時的狠戾。
不消片刻,他就恢復如常了,他明白他的月在擔憂什麼了。
這種兩難的感覺在他第一次接手琅琊氏府兵權的時候同樣產生過,那是一種對於掌握別人生命的沉重感,他的月說來說去,不過只是一個小女娘,她能夯實基礎,謀而後動就已經很好了,豈能什麼都要她親力親為。
公子衍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用一種極為輕鬆的語氣道:「你坐明堂上,莫要沾風雪。」
短短十個字,讓謝風月心神俱驚。
他這話,是寬慰也是.也是承諾。
謝風月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就拒絕了:「不可,你若是沾染上這場是非,就代表你們琅琊王氏一族的立場,你們被圍城那麼久都不曾鬆口站隊,不就是想置身事外嗎,你不可以牽涉其中。」
公子衍眉眼彎了彎:「就因為此?你就招呼都不打,就準備跑了?」
謝風月反駁:「我那不是不告而別,我將折枝和父親留下了的,這難道還不能證明我有多信任你嗎?」
公子衍整個人都柔和下來了:「嗯,我知道。」他頓了頓「就是因為知道,才不能讓我的女郎君犯險。」
有紅霞漫於耳,謝風月不敢直視公子衍那目光灼灼的眼。
他將謝風月攬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自家夫君那麼能打,還不懂得利用,我以前那個審時度勢的小女郎去哪裡了。」
謝風月鼻尖有些酸。
她瓮聲瓮氣道:「我想放棄了。」
這話中的放棄什麼不言而喻。
「我不會勸你,你論心而行,你想要如何那我便如何。」他說。
若這世間有誰能懂她謝風月,那公子衍排第二那就沒人能排第一。
若是他出言,是勸繼續還是勸放棄,這種所謂的勸其實是在她的搖擺念頭上加砝碼,因此謝風月只會左右為難躊躇不前。
但他把決定權全權交給她。
那她就真想要繼續了,不為別的。
只為了這世間能少一些能刺痛人心的恐懼眼神。
她打定主意後,眼神都變得堅韌起來:「我欲去北上殺蠻,奪回乾安失地。」
公子衍笑的很是欣慰:「那我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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