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纖碧在心裡默默說完,便見沈千山凝神細思了一會兒,忽然重重一點頭,沉聲道:「多謝阿碧,這幾句話十分新鮮,然而細思起來,的確非常有道理。我竟不知道,原來阿碧除了是藥物天才之外,竟然於這沙場鬥爭的重要方面也看的很透徹。」
「哦,我這個……只是套話而已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好了好了,你剛剛驅毒,又要行什麼誘敵深入之計,此時正該好好歇息,我出去看看山茶給你做了什麼樣的午飯。」寧纖碧沒想到沈千山真的立刻就謙虛上了,連忙敷衍了幾句,便起身往帳篷外走。
「阿碧。」
卻聽身後沈千山小聲喚她的名字,回頭一看,這廝正調皮的沖她擠眼睛,一邊用手指在眼睛下面劃了下,逗得寧纖碧嫣然一笑,沒好氣的小聲道:「知道了,不就是扮悲痛嗎?我可是有準備呢,你看這是什麼?」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條淡黃色的絹帕,只向眼睛上輕輕一抹,眼淚便止不住的掉下來。接著方轉身出門。這裡沈千山呆了半晌,方喃喃道:「竟然是抹了薑汁的手帕嗎?阿碧果然是……心思玲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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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啊……沖啊……」
坐在帳篷中,遠遠的喊殺聲如同天邊滾雷般時強時弱奔流而來,大地震動不休,只讓那帳篷內的燭火也被震得明滅不定。
寧纖碧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一本書。湊近了燭火認真看著。不遠處山茶海棠和葉麗娘蓉兒等聚在一起。雖然或撿著藥材或在滾動藥碾子。然而只從那些緊張的神情便可以知道:她們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些藥材上面。
「怎麼辦?麗娘姐,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韃子打到哪裡了?咱們能頂得住嗎?這……這真真是太可怕了。」
晴兒靠著葉麗娘,一雙手在泡著藥材的溫水裡翻攪著,一邊緊張的小聲問。
「噓,有什麼可怕的?沒聽奶奶說嗎?這是爺和江老元帥用的計策呢。放心,韃子們肯定逃不出去的。」葉麗娘摸了摸小丫頭的頭,愛憐道。
一旁的蘆花也笑道:「就是。妹妹怕什麼?您沒看奶奶有多鎮定?拿著書的手到現在都沒顫一絲兒,你再看看你,這淮山都被你掰成多少截了?」
「噓……」蘆花的話音剛落,便見山茶又把食指豎在唇上,小丫頭不明所以,卻聽海棠在旁邊偷偷笑道:「笨蛋,難道你沒看出來奶奶拿的書是倒著的?」
一句話沖淡了帳篷里的緊張氣氛,幾個小丫鬟都差點兒笑出聲來,結果就見寧纖碧抬起頭來,茫然道:「你們笑什麼?」
「哦。沒有沒有。」眾人異口同聲的掩飾,玉兒便道:「奶奶。這一仗還真可怕,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打完,地皮都震了半個時辰了,還是不見停。」
「哪兒有那麼容易呢,好幾萬韃子,就是排著隊讓你殺,也總要時間的吧?更何況人家可能白白讓你殺嗎?」寧纖碧答了一句,又低下頭「看書」,不過這麼一分神,她再低頭就終於發現這本書有些不對勁了,仔細一看:尼瑪拿倒了。
連忙趕緊把書翻了個個兒,寧纖碧抬眼看向丫頭們,卻見眾人都在「仔細認真」的忙著各自手裡事情,她不由得鬆了口氣,心想還好還好,不然讓這些蹄子發現我原來把書都拿倒了,是在這裡故作鎮靜的話,還不知道她們要怎麼取笑我呢。
外面殺聲震天,軍營淪為地獄修羅場。而寧纖碧她們處身的這個帳篷,卻是難得的安寧祥和,幾個人連夜做藥,然而也是心系戰場,眼看著天大亮了,那喊殺聲才慢慢停了下來。
「結束了嗎?」
寧纖碧站起身,卻又立刻坐回了椅子上,一邊揉著腿一邊苦笑道:「真是的,坐得太久,腿都麻了。」
話音剛落,忽然就聽外面付明清的聲音響起,山茶伶俐,已經是一個箭步上前拉開了帳篷,喜動顏色的問道:「如何?勝了嗎?」
「何止勝了?」付明清得意洋洋的躥進來,嘿嘿一笑,傲然道:「這種關門打狗似得戰鬥,要不勝還了得?不但勝了,還要全殲來犯之敵,方不辜負元帥苦心裝死了這麼多天啊。」
「什麼話一到了你嘴裡,必定走味兒。」山茶冷哼了一聲道:「什麼叫苦心裝死了這麼多天?元帥本來就是險死還生好幾次,若不是***回春妙手,你這會兒不知道要怎麼哭呢。」
付明清看了寧纖碧一眼,嘿嘿笑道:「我要怎麼哭?只怕有人要比我哭的還厲害呢。好了好了,不多說了,我是遵照元帥吩咐前來給夫人報個平安的,這馬上還要出去,清掃戰場什麼的最占便宜了。韃子雖然可恨,但他們的那些刀劍戰馬可都是好東西啊。」
付明清一邊說著,便又連蹦帶跳的躥了出去,海棠和山茶明明看到他後背以及胳膊上都滲出新鮮血跡,可是喊他回來包紮,他卻是充耳不聞,一路怪叫著殺向戰場收拾戰利品去了。
「無論如何,總算是勝了。」寧纖碧長長吁出一口氣,轉身對山茶和海棠道:「藥品已經不少了,洗洗手,和面做些點心,隨機分發下去犒勞將士們。」
「是。」
海棠山茶等齊齊答應,各自喜滋滋的去了。這裡寧纖碧出得帳篷,只見湛藍的天空上,一輪冬日裡難得一見的暖陽高掛,給這殘酷血腥的戰場上帶來了一絲生機和熱力。
「終於有一場值得大書特書的大捷了,消息傳到京城,差不多就要到臘月了,倒是給皇帝一份難得的年禮。」寧纖碧喃喃自語,然而旋即就想起皇帝拆散了蔣經和齊芷蘭的事,不由連忙向地上啐了幾口,恨恨道:「這樣大的禮給那個利益薰心面子至上的老頭兒,真是白瞎了,呸呸呸!」
好在蔣經如今已經從那巨大的打擊中恢復過來,最起碼錶面上是恢復了過來,不然寧纖碧心中對皇帝的恨只會更多,饒是如此,每每想起這件事,她也從心裡替蔣經和齊芷蘭打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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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王妃娘娘,二太太,大喜,大喜啊……」
京城睿親王府的上房中,睿親王妃正和薛夫人坐在大長公主面前商量過年事宜,便聽見外面咚咚咚的腳步聲響,接著管事媳婦林三家的一頭闖進來,面上全是喜色,還不等說話,便先跪下磕了三個響頭,這才高聲道:「恭喜長公主王妃娘娘二太太,世子爺邊疆大捷,殲滅韃子八萬餘人,捷報已經送到皇宮裡了。二老爺得了信兒,便命我們當家的回來給老太太王妃娘娘二太太報喜,這……這可真是天大的喜訊啊,我們當家的說,就是大慶朝開國以來,和韃子作戰也從未有過這麼大的勝利,這……這真是……」
一個管事媳婦,能有什麼文化?她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已經是難得了。此時大長公主和王妃薛夫人才反應過來。王妃也就罷了,薛夫人卻是喜動顏色,到了大長公主面前激動道:「老太太,您聽到了嗎?您的孫子給您爭光了,給咱們睿親王府爭光了,他殺了八萬韃子啊,這是咱們大慶朝開朝以來都沒有過的,老太太……嗚嗚嗚……」說到最後,薛夫人不禁淚如泉湧,拿袖子遮住面孔痛哭起來。
俗語說,兒行千里母擔憂,何況沈千山那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出行,那是去出征啊,古來征戰幾人回?即使他是元帥,然而面對之前大慶朝危如累卵的境況,誰敢說他這個三軍統帥肯定能夠平安歸來?
這將近一年的時間,即使有幾次捷報,有幾次兒子親自寄來的報平安的信箋,薛夫人心裡也始終是懸著的,近三百個日夜,她就沒有安心踏實睡著的時候兒,此刻忽然聽見說兒子率軍取得了這樣空前的一場勝利,哪裡還能止得住熱淚?
「太太。」
忽聽身旁一個溫柔的聲音道:「這是喜事啊太太,您該高興才是。若是哭壞了身子,讓爺知道,豈不牽掛擔憂得緊?」薛夫人一回頭,便看見白采芝帶著笑容的面孔,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分明也蓄了淚,偏卻笑得如沐春風,讓人一看,心中便覺著十分熨帖。
「就是,千山能夠取得這樣勝利,你該高興才是。」大長公主也笑眯眯的勸了一句。薛夫人這才用袖子擦去眼淚道:「是,老太太說的對,是兒媳失態了。」
說完又看向白采芝,心疼道:「你這孩子,分明也是歡喜的哭了,卻還強忍著。這兩年來,你的日子也不好過,當我不知道嗎?這會兒不放開心懷大哭大笑一場,倒要等什麼時候兒呢?」
白采芝微笑道:「妾身心裡高興,也想喜極而泣來著,又怕招惹的老太太和太太也哭個不住。這樣天大喜事,咱們倒是把眼睛都哭成了桃子,讓人看見還不知怎麼笑話呢?因此妾身便強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