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者,麗娘也。」寧纖碧拍拍葉麗娘的肩膀,感慨道:「沒錯,我就是這樣想的,只可恨沈千山竟然不知道,呸!還好意思說了解我……」
「奶奶冤枉爺了,他的心裡未必不了解奶奶所想,只是情之所鍾,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奶奶有半點危險的。」葉麗娘微微一笑:「就像奴婢可以毫不猶豫的跟著奶奶去戰場,但若是我家那口子也要去的話,奴婢心裡總是有些不情願的。」
寧纖碧點頭道:「嗯,這麼說來,岳大哥還不知道麗娘姐的決定吧?唉!這些日子他太忙了,麗娘姐都歇在這裡,不如明天你去親自和他說一聲。」
葉麗娘點頭道:「這是肯定的。」她看了看天上明月,輕聲道:「這些年奴婢跟著他,雖然吃了許多苦,但是他對我好,這一點上,奴婢就已經比大多數女人都要幸福了,偏我不爭氣,至今也沒給他生下一兒半女,若這一次,奴婢在戰場上真不能回來了,奶奶日後萬萬要幫我照顧他,再給他找個好女人……」
「麗娘姐,你這麼說的話,我就不帶你上戰場了。」寧纖碧聽著葉麗娘的話,一顆心猛然就揪了起來:是的,她不怕死,只要是死得其所,有什麼值得怕的?可她怕身邊的人死,怕她們有閃失,這一刻,她確實是猶豫了。
「奶奶不必多想,您都要上戰場,我們是絕不肯留下來的。」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葉麗娘連忙勸了一句。然後又提起剛才的話頭:「去睡吧。夜深了。明兒怕是還要早起呢。」
「是啊,沈千山恐怕也不會這麼輕易就答應我。」寧纖碧打了個呵欠,心想睡吧睡吧,養好精神好打持久戰,不對,就兩天時間,打個屁的持久戰啊,正經該是閃電戰呢。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以至於不到五更,寧纖碧就精神飽滿的起來了,梳洗完畢,用過早飯,她便讓海棠等繼續收拾,自己揀了一本書,在廊下慢慢翻著,一邊猜想著沈千山究竟會用出什麼樣的招數。
果然不負她所望,卯時剛一過,沈千山就過來了。帶著長福長琴和十七八個小廝,在台階下冷冷看她。淡然道:「我昨天和你說的話看來都成了耳旁風,既如此,你搬出這個院子,到凝碧院好好反省去。」
這話本來他是要長福來傳的,怕自己狠不下那個心,誰料長福想了一夜,今天一大早就跪在院裡,說自己肯定不能勝任,三奶奶那是多倔強的脾氣?沈千山一想也對,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親自來了。
寧纖碧冷冷看著台階下沉著面孔的男人,他讓她想起上一世,每次面對自己的時候,他總是這麼一副面沉如水的模樣,對自己的厭惡就那麼明明白白的擺在了臉上。一瞬間,時光仿佛倒流,又流回了那個讓她屈辱和痛苦的前世。
「你知不知道?我很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從欄杆邊的石台上慢慢站起身,寧纖碧一步步走到沈千山面前,微微昂著頭,冷冷道:「看在你給我那個五年承諾的份兒上,我給你反悔的機會,不然的話,沈千山,我會記住你這個時候的表情和無情,記一輩子。」
面對著寧纖碧隱藏在眼中的憤怒和恨意,沈千山一瞬間就覺著心口仿佛挨了一錘,竟然痛不可擋。
但他終究還是站直了身體,甚至將腰板更挺直了幾分,沉聲道:「東西不是都收拾好了嗎?那就過去吧。忤逆夫君剛愎自用的女人,是該受到懲罰的,從現在起一個月,你不許出門。」
「我給過你反悔的機會了。」寧纖碧的手握成了拳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的恨,這麼的憤怒,明明知道沈千山是為了她好,但她的憤怒和痛恨竟如潮水般源源不絕的湧上心頭,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上一世里的痛,根本就不是這十幾年的時光可以抹平的,它只是深埋在心底,一旦有了引子,例如這個男人的無情模樣,它便立刻開始在血脈里奔騰。
「走吧。」
沈千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能夠感覺到寧纖碧這一刻對自己的失望和恨意,然而他已經做出了決定,那便是義無返顧,只要她能平安,隨便她怎麼恨自己都好,這樣若是自己戰死沙場,也不用再牽掛她會為自己傷心,雖然看上去這只是一廂情願,但是在這一場沒有把握的大戰之前,他寧可寧纖碧能恨自己一輩子
「你這院子當真不錯,采芝的綺蘭院怎麼也比不上這裡,她就要和我一起去邊疆了,臨走前,也該讓她在這裡享受兩天做女主人的風光,不是嗎?」
是的,恨還不夠,沈千山微笑著看寧纖碧,他還要她萬念俱灰,他們本不該相遇,本不該有這段緣分,是自己強求,到底將她拽到了這個火坑中,既如此,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還她自由,哪怕連最基本的朋友都做不成了。
不得不說,沈千山原本只是有備無患,想最大程度的刺激寧纖碧。然而他卻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招歪打正著,恰恰是如同一把刀般,狠狠戳中了寧纖碧心上那道猙獰的傷疤。
一向沉靜端莊的女子,竟因為這句話而顫抖了身子,那雙如同潭水般清澈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好半晌,寧纖碧才一字一字道:「為什麼不休了我?何必這樣來刺激我呢?若是想讓我因此恨你,不管你的死活,不去邊疆,休了我才是最好的辦法,不是嗎?」
沈千山的心不由得就是一窒,有一絲痛瀰漫開來:為什麼不休了她?他能告訴對方,因為自己心裡始終還存著一點卑微的希望嗎?希望有凱旋歸來的一天,再用千百柔腸來補償今日對她的傷害。更何況,他也太清楚寧纖碧了:「呵呵,休了你?然後你就是自由身,連我也管不了你了是嗎?告訴你,想都不要想。」
寧纖碧死死盯著他,強行抑制住在這男人臉上呼一巴掌的衝動,忽聽門外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道:「爺。」
是白采芝,她穿著一襲白色的衣衫,如同一枝風中玫瑰般俏生生立在門邊,配著那羞怯表情,看上去真是我見猶憐。
「來了?」沈千山轉過頭,對白采芝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進來吧,這是我正室夫人的院子,我們就要去邊疆了,你過來住幾天,相公恐怕也不能再給你什麼了。」
「啪」的一聲。
即使知道他是故意裝出這副模樣來刺激自己的,即使知道他的最終目的是為自己好,但寧纖碧還是忍不住呼出了那一巴掌,上一世里所有的痛苦和仇恨,被此刻的沈千山和白采芝盡數勾了出來。
「真痛快。」她看著沈千山,嘴角彎起發狠的笑:「沈千山,你記住今天,記住這一刻,我也會記住,已經記了一輩子,不在乎再多記這一輩子。」
她說完,兇狠冷酷的目光從白采芝面上掠過,忽然冷笑道:「你一直都是這麼的討厭,一點兒都沒變。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這副小白花的樣子,真的很想吐?」
話音落,寧纖碧便背轉身子,對身後已經驚呆了的葉麗娘和海棠大聲道:「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我們走,去世子爺說的那個破院子,把所有東西都搬走,日後,我再也不會回來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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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碧,你……」
本來硬下心腸的男人瞬間就有些慌了,他上前一步,痛苦的低喃道:「你明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
寧纖碧猛然回過頭來,對沈千山陰森森的冷笑:「我覺得,我什麼都不用知道。」
她看向白采芝,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好好在這裡住著,風光無限的住著,別去戰場,去了的話,恐怕就沒有回來享受這份風光的機會了。」
白采芝的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寧纖碧的話無疑戳中了她內心最大的恐懼,然而她很快就恢復了面色,怯生生道:「姐姐說什麼?我……我不明白,爺也是擔心姐姐,您別怪他……」
沒錯,白采芝最開始是不願意去那個苦寒地方的,她怕韃子兵攻破城池,到時候自己就連退路都沒有了,她不願意拋開現有的一切,更怕自己離開後,寧纖碧能夠趁虛而入,籠絡住薛夫人和沈茂,甚至這家裡的所有下人和權力。是,自己的管家之權和地位都是對方讓給她的,然而經歷了這麼多日子,她不信寧纖碧不後悔,一旦對方心裡後悔了,再把自己經營下的一切都趁機奪走,那自己的所有苦心和付出就都是為了別人做嫁衣裳,她決不能接受這種事。
然而現在,形勢微妙的轉變過來了,沈千山成了世子爺,將來會襲親王爵,他的正室就會是親王妃,沒錯,白采芝對那個位子開始野心勃勃了,她知道自己地位低,但只要生下兒子,只要除掉寧纖碧,籠絡住薛夫人,再通過寧纖碧的表妹這個身份讓沈千山愛屋及烏,她覺得自己不是不可以染指那個位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