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禾檸沒動,直到一雙手捧住她的臉。
手上的皮膚已經很粗糙,如果那些畫真是她畫的,那小姨肯定是個很有名的畫家。
但她如今這副模樣,怕是畫筆都拿不起來了。
「真是我的兮兮啊。」
季岫白眼裡有些不忍,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說通她,「她不是,她叫許禾檸。」
池姍置若罔聞,嘴裡不停地重複著那個名字。
「兮兮,我的乖兮兮,長這麼大了啊,我就知道你長大後會是個美人兒……」
池姍眼圈霎時紅透了,淚水淌過那張猙獰不堪的臉,她把許禾檸摟在懷裡,聲音裡帶著哭腔,「是媽媽啊,你叫媽媽,你為什麼不理我。」
許禾檸被她抱著,差點摔倒,季岫白忙握著她的手臂。
「小姨!」他也不知道帶許禾檸上來是不是錯了,「她不是兮兮,你看看清楚……」
「不——」
女人尖叫了一聲,撕喊聲拉得很長,仿佛下一瞬人就會整個崩潰掉。
那樣淒冽的叫聲,對於別人來說都習慣了。
屋裡用了最好的隔音材料,但許禾檸被她抱著,耳膜幾乎被她的叫聲給震破。
池姍將許禾檸越抱越緊,身體抖動著,恨不得將她強行按在懷裡。
「小姨,你別傷著她。」
許禾檸此時沒有一點掙扎,只是回抱住了身前這個瘦削的人。
抱在懷裡才知道,真的就剩下一把骨頭了。
「媽媽。」許禾檸叫了她一聲。
池姍大聲哭起來,「她就是兮兮,我不會認錯的。」
許禾檸拍著她的後背,儘可能地安撫住她,池姍鬧累了這才被扶到床上休息。
只是她不讓許禾檸走,「媽媽找你找得好苦,不要走。」
「媽,我就去買個東西,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想送你個禮物,那禮物我看中好久了,你好好睡一覺,等我買好了就來找你。」
池姍剛上樓的時候被餵了藥,這會氣力都用盡了,她握著許禾檸的手緩緩閉起眼睛。
「別……騙我。」
等她睡熟後,許禾檸才將手抽出來。
季岫白帶她走出臥室,看護將門帶上,並且在門上加了一把大鎖。
季岫白將她拉到身前,剛才池姍情緒激動,也不知道有沒有誤傷到她。
「傷哪了嗎?」
「沒有。」許禾檸將袖子挽起來給他看。
季岫白握緊她的手,手指微涼地觸碰到許禾檸的指尖,他帶她下了樓,連淮還在後面囑咐著看護等人,不能放鬆警惕。
季岫白沒在這逗留,回去的車上,他看眼身旁一語不發的許禾檸。
「是不是有很多話想問我?」
許禾檸最好奇的一點是,為什麼要把人關著。
「不能讓她出來嗎?哪怕就是附近轉轉呢。」
「不行,」季岫白態度依舊堅決,「她死裡逃生的事,誰都不知道,當年跟她一同葬生火海的還有我的父母,小姨是唯一的倖存者。」
許禾檸第一次聽季岫白提起雙親,她驚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是怎麼發生的火災?」
季岫白臉色暗淡,只是搖了搖頭。
「只知道是人為的,但至今沒找到縱火的人,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小姨瘋瘋癲癲,即便有清醒的時候,可很多事情也忘了。」
他把人藏得這麼好,就是想等她有朝一日能清醒。
季岫白更加害怕一旦暴露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會給她引來殺身之禍。
「所以你把她藏起來,誰都不能告訴。」
「是。」
許禾檸身子挨近他,幾乎是撲進他的懷裡,季岫白接住後,她雙臂摟著他的脖子,抱得更緊了。
「幸好今晚沒出什麼事,季岫白對不起,是我不夠信任你,我早該知道你沒理由騙我的。」
她一說好話,他就什麼招都沒了。
「也是我不好,讓你心生誤會,還有小姨今晚的樣子,嚇到你了吧。」
許禾檸都知道這是季岫白的小姨了,還怕什麼。
「不怕,只是覺得很可惜,也很心疼她。牆上那些畫都是她畫的嗎?」
季岫白將她抱到腿上來,在這一刻,他心裡格外的平靜。
以前的那些擔憂似乎不復存在了,他這會反而很心安,可以將一些事跟身邊最親近的人講講,就好像他不用再孤獨地承擔那些痛苦。
許禾檸想到了池姍口中的兮兮。
「那她女兒呢?」
「不見了,一直找到現在都沒結果。」
怪不得一個好端端的人,就這麼被逼瘋了。
季岫白靠在許禾檸的身前,「聽小姨的意思,她把你當成兮兮了,以後可能還會麻煩到你。」
許禾檸也想到了這一層,「沒關係啊,你不用反覆強調我不是兮兮,我可以是的。」
季岫白對她的喜歡,不光是因為許禾檸的少作少鬧,還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姑娘。
如果今天池姍跑出去的時候,許禾檸在明知她精神狀態不對的情況下還放任她離開,那只能說明她平時在他面前裝得夠好。
「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連爺爺都不能說。」
許禾檸答應了下來,只是她一下想到了對面的那棟樓。
萬一陳深哪天知道了呢?
「你把小姨藏在這安全嗎?要不要換個地方?」
「她『死』了那麼些年,一般人不會盯著她不放的,要是重新換個房子,她難免會不適應。」
既然這樣,只能在陳深發現之前,讓他放棄再跟蹤了。
回到家,許禾檸虛脫了一樣,累得只想睡覺。
季岫白卻壓根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將她按在床上,「當時你要看見我跟別的女人在裡面卿卿我我,你會怎麼做?」
「哪有那麼多假如啊……」
許禾檸伸手想推他,被季岫白扣緊了手腕。
「會衝進去嗎?是要跟人吵架,還是直接動手?」
許禾檸作勢細想了片刻,「直接動手吧,吵架我不一定是別人的對手。」
季岫白笑著,「那打架呢,打得過別人嗎?」
「我打你啊,首先是你的問題,第一個就打你。」
他無法想像自己被許禾檸按著打的一幕,季岫白低身吻下去。
「不會的,我保證……這種事永遠不會發生。」
「檸檸,我不會讓你那麼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