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李清明忽然驚醒,捂著的疼痛無比的額頭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吸著冷氣。💢🐳 6➈𝕤𝓱υ𝔁.𝐜Ỗᗰ ♔★
仿佛做了一場冗長複雜的噩夢。
「這是哪?」
他轉頭四顧,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茅草屋內,腦袋昏昏沉沉,四肢也軟綿無力。
仔細回想了一番,李清明一拍腦袋。
記起來了!
他叫李清明,桃源村的窮酸書生,從小父母雙亡,家徒四壁,好在運道不淺,有個極為能幹的青梅竹馬。
自小兩情相悅,還沒拜堂成親,卻已定下了名分。
雖然她脾氣不好、性格冷漠……還有諸多重重缺點,對他這個相公卻是極好的。
他身柔體弱,在家苦讀,只為了來日金榜題名,許她一生榮華富貴。
前陣子驟然下了一場大雪,他不慎感染風寒,在床上一連躺了好幾天。
「對了!我家娘子呢?」
李清明踉蹌下床,推門而出,便是見到了一張在白雪中更顯動人心魄的絕美面龐,縱使是穿著一身布衣,手中挽著一個竹籃子,一頭秀髮用了張藍布包裹著。
與一般村姑的打扮沒什麼不同。
卻難以掩蓋身上的那股令人不由驚艷的美感。
「娘……」
李清明下意識地開口呼喊,卻發現自己居然喊不出第二字來。
而裴知南似是被戳到了什麼痛楚,下意識就捂住了自己的胸膛,是極為快速的動作,好似已經形成了某種本能。
「娘子,你回來啦?」
李清明再開口,終於是將心中話語喊了出來。
「嗯。」
裴知南點著頭,將手中的竹籃子往屋子中的桌子一放。
「讓我看看,娘子今日又買什麼菜回來,」李清明湊過去一看,卻直接癱坐在地。
「娘,娘,娘……」
他嘴皮子顫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盯著從竹籃子裡爬出來的三角毒蛇,瑟瑟發抖。
竟然是一籃子的毒蛇千足長蟲一類。
「怎麼有隻還沒死?」
裴知南手一伸,直接揪住那條逃離竹籃的毒蛇的尾巴,手一揚,再往牆壁一砸。
毒蛇直接沒了氣。
又被她丟回了竹籃。
「娘,娘子,」李清明吞咽了幾口唾沫,仍舊有些心慌,「你怎麼抓了這麼多蛇回來?」
「坐蛇羹,給你補補身子。」
「胡說!我身子哪虛了?」李清明下意識地想要爭辯,說到一半臉卻紅了,記起自己這才受了風寒,然後訕訕念著:「那就辛苦娘子了。」
在他印象中,他家娘子的手藝頗為不俗。
簡直是天下第一好!
等一鍋賣相極好的羹湯端上桌的時候,他更是搓搓手,先給裴知南盛了一碗,然後才給自己盛了一碗,迫不及待地享用起來。
可下一秒,他卻差點吐了出來!
這踏馬是人能吃的東西嗎?!
「怎麼,相公可是覺得我手藝不好?」
對上裴知南那雙略微挑起眉的雙眸,李清明咕嚕一聲直接咽了下去,接著又是三兩下將碗裡的湯羹全都吃了下去。
李清明吃得太急,嗆得連連咳嗽,然後豎起大拇指:「好吃!太好吃!娘子的手藝是世間第一好!」
「所言可真?」
「當然!」
李清明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我絕不欺騙娘子。」
裴知南的美眸中,流光溢彩閃爍,手推了推那小銅鍋,「那你慢些吃,這裡還有半鍋呢……」
??
李清明臉上的笑容差點就憋不住了,但也還是點著頭接過,低頭哼哧哼哧地吃了起來。
邊吃邊夸。
「蠢貨!」
裴知南輕罵一句,臉上卻多些艷艷的笑意。
哪怕是自己編織的夢境,這也足夠讓她欣喜了。
她能為所欲為,而李清明也會是那個最為真實的自己。
裴知南想要的東西有很多很多,偏偏卻比誰都還要容易滿足。
天色很快便是暗了下來,李清明點起了搖搖曳曳的燭火,看著坐在桌邊遲遲不肯上床睡覺的裴知南,心頭有些撓撓癢。
「娘子,該睡了。」
「你先睡。」
李清明哪肯,都是有婆娘的人,不親熱親熱怎麼能睡得著?
在軟磨硬泡與百般哀求下,裴知南終於是進了被窩。
可李清明又不樂意了。
「為什麼我要躺著?」
「因為你大病初癒,就該躺著。」
「那我什麼時候能在上面。」
「下次一定。」
「娘子你莫要騙我。」
「李清明,你還要不要?」
「要要要!」
一夜無話,卻偶爾會有幾響語氣聲被呼呼風雪聲掩蓋。
接下來的日子,李清明終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琴瑟和鳴,隨著天氣漸漸變暖,他身上的風寒之症也在慢慢退卻。
隨著早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只是……
李清明卻發現,他娘子的那一頭烏髮間,竟漸漸多了些白髮。
而他才開口問了一次,第二天那些白髮就消失不見,以至於他都以為自己出現了什麼幻覺。
李清明實在覺得他家娘子過於辛勞,偏偏他這身體又幹不了什麼重活,只能想方設法地對裴知南好。
為她洗腳,為她捶肩按摩,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會講些故事給她聽。
「娘子,今夜我講幽魂聶小倩的故事給你聽。」
「幽魂?不是狐妖嗎?」
「啊?」李清明眨眨眼,總覺得有哪不對勁。
「你上次說過了,」裴知南圓上了,又問:「如果我也是什麼狐妖,你也會向寧采臣那樣對我不離不棄嗎?」
「那當然,」李清明不假思索地回應。
狐娘什麼的可不要太棒!
「如果以後的我不是我呢?」
「什麼意思?」
裴知南沉默半晌,「就是比如你在一個大世家出身,什麼都不缺,身邊所有人都對你好到不能再好呢?生怕你磕著碰著,連你不小心受個傷都會對你百般指責?」
「這不是挺好的嗎?」李清明眨眨眼,聽著覺得有些怪怪的,但心想這種當少爺躺平的日子,可是他曾經最渴望的夢想,「這不是說明大家都是真心疼愛你嗎?」
「但如果,忽然有天你得知。」
裴知南低垂下眼眸,語氣是那種無人可懂得孤單落寞,「你的存在,只是為了讓族中某位存在降臨的呢?所有人對你的好,根本也不是出於對你喜愛……只是因為屆時占據你身體的另一個你。」
「你存在的意義,也僅此而已……」
「你自知無力抵抗,卻依舊想著拼死一搏,想要玉石俱焚。」
「可偏偏因為一些意外,你又有了心中惦記,在意,捨不得的人……」
「你太過害怕自己變得軟弱了。」
「所以你想狠下心,殺了他們又或者拋棄他們,卻怎麼也做不到。」
「最後,你才意識到……自己的默默離開,去接受自己既有的命運。」
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些許情緒,李清明忽然覺得胸口有些揪心的疼痛。
「害,娘子你這何必這般多愁傷感,」李清明揚起笑容,他不清楚裴知南為什麼忽然要說倒這方面,難不成她有過這樣的盡力。
唉,怎麼可能嘛。
不過他還是將裴知南摟在了懷中,吻了吻她的額頭,「娘子你這是看那些志怪小說看傻不成?」
裴知南還想說些什麼,
李清明卻又是早她一步開口:「縱使天下人都不是誠心對你,框你,騙你,但我對你始終如一。」
「那我若是離開了呢?」
「那為夫山窮水盡,也會找回你……」
裴知南久久未語,只是盯著李清明的面龐,看了一眼又一眼,似是想要將他整個融進自己的身體裡。
李清明被瞧得有些面紅,湊到她耳邊,低聲說:
「娘子,我們要個寶寶可好?」
明明是春日,屋外又是飄起了嗚嗚的風雪聲。
可好景不長。
不知怎的,村子裡忽然就傳了某些奇奇怪怪的傳言。
「李家那小娘子就是那吃人的妖怪!昨夜來我羊圈裡偷了一隻羊!」
「可不是嗎!我前些日子瞧見她在山裡頭明明是滿頭白髮的,一回來又是成了小姑娘模樣。」
「怪不得,去年冬天,咱們村里一下去了那麼多老人。」
流言,是最具殺傷力的武器,無孔不入。
李清明並不在意,可在他門口卻漸漸多了些污穢之物。
公雞血、黑狗血、童子尿……那些傳聞中能對付邪祟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出現在門口。
他一出門,就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李家小子,我勸你還是早點離著妖怪遠點的好。」
「你這些年病成這樣,定然是她吸了你的陽氣!」
「真不行,我們就找個法師來收了她!」
李清明氣得夜夜難眠,忍無可忍,天一亮就出門要去好好說道說道這些愚民。
等裴知南歸來,便是見到了鼻青臉腫滿身烏青的李清明。
「這麼大的人了,你理會他們作甚?」
「誰叫他們天天在背後嚼舌根,」李清明開口,疼的齜牙咧嘴,「咱們明日就搬家!」
「搬去哪?」
「隨便去哪,隔壁村不行,那就去山裡!」
李清明說做就做,聖賢書也不看了,待到在山裡搭建好了木屋,便與裴知南搬進了山中,頗有些神仙眷侶的樣子。
春去夏來。
可某天,你在林中閒逛,忽得遇見了一位仙風道骨從天而降。
「少年,我見你根骨不俗,可願與我去往仙門修行,待到修為有成,不止榮華富貴應有盡有,還能得道長生!」
「榮華富貴?」
李清明眨眨眼,他深知這老道的確是那所謂的神仙中人,但在意的還是榮華富貴,他可沒忘了自己答應給裴知南許下的一場榮華富貴。
老道點點頭,「屆時什麼王權富貴見了你,也要跪拜於地!」
李清明不在意這些,只問:「要多久?」
「百年。」
「那算了,我可是答應了陪我家娘子到天荒地老!」李清明一聽,直接拒絕。
「百年苦修,換來千年萬年長生,你竟然不知其中孰輕孰重?」
「那也比不過我與我家娘子恩恩愛愛。」
老道一臉嚴肅,「你難不成不知道你家娘子是頭狐妖?」
「胡說八道!」
李清明臉一沉!
可老道卻大袖一揮,一個生著狐耳狐尾的女子落在了地上,氣息萎靡。
正是他今日還未歸家的娘子裴知南!
「如今可信了?」老道悠悠然問。
「信你娘個勾八!」
誰知李清明直接是一聲怒罵,將奄奄一息地裴知南抱在懷中,雙目血紅地盯著老道:「無恥老道,竟敢傷我娘子?!」
「那是妖!」
「這是我娘子!」
「除妖護道,那是吾輩正道修士所責!老道手中可不沾任何無辜之人的姓名。」
「滾你媽的!」
「你只要手刃這隻狐妖,老道定然將無上仙法傳授與你。」
「滾你媽的!」
一通爭執,似是太過可惜李清明這身資質,老道鬆了口,「只要你與她合離,我便帶你享受無盡榮華富貴。」
李清明還是極致的嘴臭,卻已經拿出一柄匕首橫著在自己的脖頸之間,一下就割出了一條血痕。
「你這正道修士心懷天下是吧?你若是再說一句,那我就成了你手下第一條的無辜亡魂。」
李清明的堅決,終是逼退了這老道。
待他離去後,他忽得大口大口喘著氣,低頭百般查探裴知南的傷勢。
「你……不怕我?」
「怕什麼?」
李清明有些哽咽「常言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娶了你個妖精……」
「你既然喊我一聲相公,」他接著坦然一笑,「那我就當個妖精官人唄。」
他將裴知南抱回他們的小竹屋,悉心照料,每日出去尋找草藥都要落的一身傷。
若是這般他也不覺得勞累。
可裴知南身上的傷勢卻越來越重,這讓李清明滿心哀痛,日日夜夜都像是丟了魂。
他知道,他家娘子命不久矣……
「娘子,我們成婚可好?」
李清明這樣說。
「成婚?」
裴知南眼中似是多了些光彩,仿佛迴光返照,「你還願意娶我?」
「說什麼胡話呢!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我不娶你娶誰?」李清明忍住沒落淚,轉身就去買好了喜燭,給窗戶貼上囍,還置辦了一身極為喜氣的婚服。
紅得艷艷。
紅得讓人欣喜。
裴知南那滿頭銀白,襯得紅裝似血,眼眶也是映上了同樣的顏色。
他們無父無母,於是拜天拜地,夫妻對拜。
燭光下,裴知南那張本是蒼白如紙面孔,卻染上了這世間最為美好的淡淡紅妝。
「相公,我想要一捧花。」
「我出去找。」
「如果今夜有漫天星辰可看就好了……」
星辰,會為所有妖族指引方向。
也是所有妖族歸宿。
「我……」
李清明頓了下,今天烏雲遮天,花他能找,星星他如何能找。
「好!相公去給你找!」李清明還應了下來。
看著李清明這番模樣,裴知南終於是露出了那種極少極少卻又明明艷艷的溫柔,連春陽化雪也不及萬一的溫柔。
她是在無理取鬧。
不為別的。
她僅僅只是想要體驗一回何為偏愛。
在自己做出那般難吃的食物,李清明沒有半分嫌棄,吃了個乾乾淨淨。
這是李清明對魚白薇的偏愛。
在眾人對她嫌惡至極的時候,李清明仍舊是站在了她的面前。
這是李清明對小傢伙的偏愛。
在自己與一生榮華富貴面前,李清明還是堅定地做到了他所答應的那般,甚至願意拋棄性命。
這是李清明筆下寧采臣對聶小倩、許仙對白素貞的偏愛。
即便這是一場虛構的,待李清明醒來完全不會記得半點,只有她裴知南知曉的夢。
也足夠了。
在這場夢中
所有的偏愛,都屬於她裴知南一人。
漸漸的,夢中的她也是閉上了眼,她近乎是將自己的性命,全都給了李清明,無處不在的疲憊感也漸漸將她吞噬。
等迷迷糊糊中聽見李清明回來的腳步聲,她撐著眼皮,無力地開口,帶著些許的貪戀:「相公,花呢……」
李清明應著,將一束花放到了她的眼前。
裴知南只是瞥了一眼,模模糊糊地瞧見了一捧花,她分不清顏色,看不清模樣,卻覺得這大抵是世間最美的一捧花了。
「娘子喜歡嗎?」
「喜,喜歡……」
「還有呢!」
「還,還有什麼?」
裴知南只當李清明是在哄她,卻也費力地睜開了眼,緩緩的。
然後卻是微微愣了住。
只見李清明吹滅了燭光,又掏出一隻布袋子。
嗡嗡嗡的,
很快就有點點螢光從袋子口飛出……
飄飄晃晃,沒一會兒就飄滿了整間屋子,淡淡黃綠色光點,浮在二人身邊。
沒了燭光的屋內,
這一點一點,就好似漫天閃耀的星辰。
「為夫給你摘來的漫天星辰。」
裴知南眼前頓時一片模糊,不知何處而來的淚水,竟在瞬間模糊了她的視野,又沙啞了她的聲音。
「李清明,你能再喊我一聲娘子嗎?」
「娘子。」
——(此卷完)
卷末總結
五千多字,一口氣寫完,有點累。
【你許我一方星辰,我予你一路青雲】第一卷劇情到這裡大致就結束了,第二卷的後續會轉新地圖,去往妖族秘境。
嗯,開啟漫漫追妻之路。
裴知南所做的選擇都是有原因的,之所以會選擇以身成藥,前文也有一些相關語句。
但相關之後的劇情,也沒法直接先全部講清楚,但在這章也算是有做了簡單的闡述。
她是妖女,是狐族最為尊貴的血脈的存在,卻是為妖族某些計劃而準備的容器。
所以不願意接受被安排好的命運。
所以想不顧一切地抗爭,就算死,也絕不低頭。
但因為有了小傢伙,裴知南卻慢慢猶豫了,擔心自己離去後,裴逐鹿沒人照顧。
所以想著「考驗」李清明,看他是否能當好父親的角色。
小傢伙的離家出走,也是她的安排。
她來九州宗的目的也還有上一章說的奪得萬妖塔,充當自己反抗的籌碼。
但在與李清明一家三口的相處中,她還是在潛移默化中被影響,越來越猶豫,不斷有了一些改變。
再得知李清明重塑根基需要那樣的條件後,她更是猶豫了。
又是想要試探李清明,然後故意撒謊,卻也決定好若是李清明真的為小傢伙豁出去一切,那她就以身為藥,幫他重塑根基。
自己則是用萬妖木樹的初生之葉,恢復一身壽元修為,再去抗爭那必輸無疑的命運。算是兩全的完美解決辦法。
可最後,她還是猶豫了,也就是這章所說她最怕的心軟。
她害怕自己但不成一個好母親
心軟了,那她就也當不成原先的妖女,決定要給李清明與裴逐鹿一個更好的將來。
而將來又於實力掛鉤,所以她要送給李清明一份造化,回到妖族接受自己的命運,也是另一種方式的抵抗。
這也是這一卷名字的由來——你許我一方星辰,我予你一路青雲。
因為裴知南本身的【妖女】人物設定,沒法像普通甜文那樣平直快,註定是要有各種波瀾,會有不同階段的心理變化,才會真正直視這份感情。
男女主註定了是要相愛相殺,感情也不會一帆風順。
也是第一次嘗試這樣的寫作方式,如果有不喜歡的,我儘量多聽多改。
也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
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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