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尋常的，和諧的情景，在多數母女身上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幕。
對裴知南來說，卻是足夠一輩子銘記的珍稀回憶。
卸下裴知南這層身份後，她似乎終於是明白了如何以一個真正的母親的身份，去與裴逐鹿相處。
可是，
太晚了……
夜晚降臨。
遠處的妖城依舊繁華，與粼粼水面相互交映，仿佛一座隱藏於雲深處的海上宮殿。
在李清明取走裴那朵玉蓮後，高空圓月與漫天蓮燈都短暫失去了光亮。
但沒多久也就恢復了原貌，除了那一小撮存在外，其餘之眾全然不知道那夜以及今後又會發生什麼。
月華如水流淌在湖面，李清明所處這片的閣樓外的那座蓮花樓卻明亮得好似燈塔，仿佛亮著萬千金黃燈火，是天上仙境才能有的流光閃爍。
不知不覺，今夜已是妖族數年一度的葬魂之節。
是妖族漫長歲月以來傳承下來的慶典之日，後世之妖舉族歡慶，用以祭奠緬懷妖族先輩的英魂。
本是該見識見識妖族風情的一夜，李清明卻未與一些九洲宮同門那樣十分感興趣。
而是將早早睡過去的裴逐鹿抱給姜雲清，「師妹，我有要事，小傢伙就拜託你照顧幾日先。」
姜雲清自然是答應下，本想要詢問李清明所去何事，但想了想也只是點頭：「師兄儘管放心，師妹定會照顧好我們的女兒！」
她對李清明，有著盲目的自信。
「不過，妹妹呢？」
「調皮跑出去玩了，我這剛好去找她。」
「師兄……可是有事瞞著我？」姜雲清察覺到李清明要去做的，似乎並不是什么小事。
「沒什麼事。」
「那好，我等師兄回來。」
李清明笑笑，看了眼小傢伙也轉身潛入夜色。
他這師妹總是對自己有著百分百的自信，好似這世上就沒有她師兄李清明做不到的事。
可實際上……
他李清明又不是什麼話本主角，哪有事事順利的？
「我李清明又有何值得你青睞的？」
這幾日下來，裴知南與裴逐鹿相處得越發親近，可李清明的心卻是在一天天變得沉重。
裴知南做出了如此之多的改變，更是表明未來事態會是何等嚴峻。
妖族那些族老連面都沒露，或許是忙得無法現身，又或許是早已認定了此事的結局。
不然裴知南也不會一聲不吭，將自己打昏，等醒來時就已經發現只剩下他與裴逐鹿了。
李清明清楚，自己提與不提這件事，裴知南都不會與他說，而只會用自己的管用的方法，拋下一切，自顧自地離開。
連一聲離別都未留下。
「蠢貨妖女，真以為我一直沒有防備？」
李清明早就防著這一手，在裴知南離開的瞬間，沒多久便是清醒過來。
他化身幽鬼，氣海中的萬妖母樹整個軀幹都閃著盈盈流光，正如那滿目的蓮華柔光，將李清明徹底遮掩在天地當中。
「葬魂，葬魂。」
「誰說葬的就一定是那些妖族亡魂？不能是現今之魂？」
「而你這種近乎消亡的亡魂，我何嘗又不能以力驅逐？」
一路懸浮於那座秘塔之外，李清明便就感知到了之內各種猶如深淵的可怖氣息，宛如一道道漩渦，默聲吞噬著手周遭的一切聲音。
塔外，也是跪拜著數不清的妖族，口中吟唱著拗口沉重的上古妖語。
李清明大致能分辨出這些的大致含義：
「魂歸去兮，魂歸去兮，願以吾等之靈，慰以先祖之魂……」
「吾族何去，吾族何歸，魂歸去兮……」
只是相當平常的祭奠禱詞，卻在眾多妖族的一聲一聲的渲染下，散發出了一種極為莊重肅穆的音調。
仿佛是神魔落在人間的神旨，需以他們這些妖族的吟唱，才能喚起其上神威。
而這並不是錯覺。
隨著他們的不斷跪拜，夜空上的那顆圓月越發璀璨皎潔，煌煌如日。
一股沉重至極的氣息也緩緩從中流淌而出，將那些雲彩也壓得漸漸縮成了一團黑影。
「嗚……」
「嗚……嗚」
「嗚……嗚嗚」
沉重的號角聲不知從何響起，古老而粗獷。
向八方輻射波動開來，不斷衝擊著這水天一色的夜色，使其諸多妖族的靈魂陡然一震，瞬間陷入了某種朝聖一般的姿態，口中的妖語愈發激昂。
李清明的內心也不由浮現出些許的肅穆，隱隱有想要跪拜的衝動。
氣海中的萬妖母樹陡然一顫，便將這股衝動消除的乾乾淨淨。
咚咚咚！
似近忽遠的腳步聲如同鼓擂，忽然出現，李清明面色一白，而其下的妖族卻恍若未覺，仍舊在金黃燈光下虔誠跪拜，恍若未覺。
「這是，它到了？」
李清明抬起頭，突然發現那柔和潔白的圓月，忽然多了一點斑斕，像是有誰將墨滴滴在了上面。
而僅僅是這一滴墨，就像是加多了水，在宣紙上暈染開來，無法制止地蔓延，慢慢地將整輪圓月染上淡淡的灰黑……
與此同時，李清明察覺到了氣海中的那顆幻影，發生了新的變化。
僅是幾日時間，那顆由玉蓮結成的果實趨近成熟，將枝頭都壓得彎曲。
但就在這腳步聲越發凝實的時候，掛果的枝頭忽然一個抖動，使得這顆猶如圓月的果實朝下掉落，正正好沒入了樹下那道身影之內。
被那個生有妖族特徵的元嬰一手接住，接著一口吞下！
這等變故，讓李清明深深皺起眉頭。
其實，相比萬妖塔之行，他這次踏足蓮華天穹更加沒有把握。
或許是桃花婆婆的那一句希望他依照本心而行，他便義無反顧前往這方不知有何危險的秘境。
妖女能為了他幾乎捨棄性命，他為裴知南衝動一回又如何？
他總覺得那位神秘的桃花婆婆話中有話，似乎半點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李清明可不覺得她是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反而是覺得自己或許一直忽略了什麼？
那，會是這嗎？
只是一瞬，李清明就陷入了到某種極為玄奧地狀態，那種隱隱與整個蓮華天穹呼吸關聯的感覺愈發凝實。
好似，他能掌控這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