仡僚猖建議王七麟在寨中住幾天,要住到五月才能離開。
他說五月的時候會有一些人到來,屆時王七麟可以帶人去接近這些人,能得到一些有用信息。
顯然大黑峒手上握有禎王一些內幕消息,他們可能在禎王身邊也有人脈。
畢竟,禎王與九黎峒走的太近,而九黎峒乃是大黑峒的生死血仇。
可是他們不會將消息直接告訴王七麟,他們還是信不過王七麟的。
信不過他的能力,信不過他的權勢,也信不過他的為人。
這點王七麟很理解,大黑峒的山民是很警惕的,對外界、對漢人尤其警惕。
仡僚猖願意與觀風衛結盟,是因為他必須得尋找一個盟友、一個朝廷的盟友去對抗九黎峒。
如果他能選擇,估計他更樂意跟禎王結盟。
可惜他沒得選。
趁著修整,王七麟把馬明和辰微月給送回了平陽府。
本來他想把綏綏娘子和黑豆也給送回去的,但之前幾次交鋒他看出綏綏娘子修為高深、實力強大,帶著黑豆跟著他們就跟帶著寵物出來旅遊一樣。
於是他決定帶上綏綏娘子一起出行,他以前想的是,遇到大麻煩自己要保護好娘子,現在他意識到,遇到大麻煩娘子應該會保護好自己……
待在仡僚寨裡頭也挺有意思,房間在山峰裡面,這是周圍最高的一座山,推開窗戶就能登高望遠。
天氣已經炎熱起來了,王七麟每天迎著朝霞起床,然後開窗去看白雲吹清風,晚上在鳥啼蟲鳴聲中入眠,偶爾還能折騰一下黑豆,日子樂無邊。
空閒下來的時候他會把大傢伙給召集起來,然後一起分析案情。
俞大榮是蜀郡提刑按察使司副使,手頭上有整個郡所有官員的黑料,所以當他上京的時候,肯定有不少人希望他死在路上。
結果他活到了長安城,卻是在抵達長安城當天被人弄死。
其實這點有些問題,朝廷和京兆尹認為他是被禎王派人給弄死的。
可是禎王明明可以在路上殺掉他,為什麼非得等到長安城後才動手?
還是在皇家的招待寺動手,這不就是故意搞事嗎?
朝廷為了便於統治各地,提刑按察使司這個單位管理很嚴,裡面官員都是朝廷派去的,按察使司和副使都要寫《面聖紀非錄》,紀錄各地大小官吏的黑料。
俞大榮貼皮膚隱匿的就是一張《面聖紀非錄》,裡面參了禎王十大罪:
一、目無王法,曾以皮鞭打死錦官城一名捕頭。
二、為人殘暴,抓人進牢籠縱虎於其中,使其於內搏殺。
三、嗜財無度,抓蜀郡女子賣往蘇杭江南賺取銀資。
四、荒淫不經,尤好民婦,於軍民家抬取寡婦入王府。
五、好用酷刑,設計啟用諸多新型酷刑,府內常有人之哀嚎傳出。
……
往下還有七**十,都是數落禎王的罪名。
王七麟與眾人討論案子,謝蛤蟆便看出蹊蹺,他撫須說道:「無量天尊,七爺,俞大榮參禎王這些罪名,對於百姓萊索,每一條都是砍頭重罪,甚至有抄家大罪。🎀ൠ ❻❾Sⓗ𝕌X.co𝓜 🍭🐉」
「可是對於皇家來說不是這樣,這天下終究是姓劉的天下,百姓與雞犬牛羊都是皇家的財物,主人家殺雞殺牛,還會在意牲口財物的意見?」
「總而言之,對於禎王和朝廷來說,這十條罪合計起來都比不上在皇帝眼皮底下殺死蜀郡提刑按察使司副使這麼一條罪更大!」
徐小大一聽這話受不了了,說道:「道爺這話,鄙人不敢苟同。聖人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謝蛤蟆不耐的說道:「你以為咱這是在開辯道會呢?用不著爭辯,對於皇家來說就是這樣!他們正是這麼想的,老道走南闖北多少年?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麵還多……」
「齁嗎?」沉一忽然插嘴。
謝蛤蟆一怔:「什麼?」
沉一說道:「阿彌陀佛,噴僧問你吃這麼多鹽齁不齁?你看小噴子一天能五斤米麵,一年能吃一千八百多斤,換算成鹽巴的話……」
綏綏娘子嘆了口氣,拉著黑豆要走:自家郎君這都是帶了一幫什麼玩意兒?
黑豆蹲在地上死拽著不肯走:「舅娘,看熱鬧看熱鬧,待會道爺和高僧會打起來的,真的,他倆只要一吵架,高僧就動手,然後道爺就揍他,可好玩了。」
沉一聽到這話摸了摸光頭,悻悻的閉上嘴巴老實了。
徐小大正色說道:「總之道爺你的話,鄙人絕不敢苟同,只有昏君才是那麼想,對於明君來說,愛民如子乃是為君者之大愛,唐太宗曾經說過一句婦孺皆知的話,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
他一邊念一邊給黑豆瘋狂使眼色,意思是讓他接上這句話,以證明自己的論點。
黑豆很聰明,立馬明白了他的用意,問道:「二大爺,你是讓豆說什麼嗎?」
徐小大微笑道:「黑豆,水能載舟下一句是什麼?」
黑豆茫然,下一句是什麼?我怎麼知道下一句是什麼?
徐小大給他繼續使眼色:「水能載舟,亦能……教過你的,仔細想想。」
黑豆眼睛轉了轉,猛的一拍腦門,徐小大見此欣然而笑。
然後聽到他說:「煮粥!」
「什麼?」徐小大的笑容凝滯了。
黑豆高興的說道:「水能載舟亦能煮粥,還能煮雞湯,還能澆地,還能喝,還能養魚。」
他越說越激動,對眾人說道:「原來水有這麼多作用,啊,豆明白了!水就是老百姓,老百姓有許多作用,能做許多事!」
王七麟對綏綏娘子說道:「娘子你還是把他拖走吧,現在我可能得了老舅綜合症,看到這孩子我心口就悶得慌。」
一場正經的案情討論會,最終成功的以歪了話題結束。
接下來不出意外,一場辯論賽開始,徐小大和謝蛤蟆圍繞君民話題展開爭辯,然後話題轉移到儒道之爭。
這時候徐大參與了話題:「作為外人,我說句公道話哈……」
沉一笑道:「阿彌陀佛,你是個狗屁的外人,你能說公道話?你能說公道話噴僧以後信道!」
徐大輕蔑的說道:「那你信道吧,信個雞兒的佛?你們佛家……」
王七麟抬起屁股走了。♢💚 ➅❾ѕħ𝐔𝓍.𝓬𝓸爪 🏆😳
去他媽的,打吧,毀滅吧,累了,趕緊的吧。
在仡僚寨的幾天,他們獲得了難得的寧靜。
寨中百姓恩怨分明,他們已經知道了三尖蠆寨聯合九黎峒對紅黑瞳寨所犯下的血案,針對九黎峒的復仇行動已經安排上了。
他們也知道是王七麟等人查出的真相,並且還斬殺了三尖蠆寨的主力為大黑峒報了仇,所以對一伙人非常友好,各種好吃好喝、陪吃陪喝的伺候,就差陪睡了。
進入五月後天氣炎熱,他們快要出發了。
這幾天在寨子裡得到熱情招待,王七麟這人向來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既然仡僚寨對他們如此友好,他就想在臨行之前報答一番。
對大黑峒來說,最好的報導就是幹掉九黎峒。
這點觀風衛做不到,王七麟選擇了比較簡單的一點:既然仡僚寨一直以美食招待自己,那自己也還一頓美食。
仡僚寨有人員兩千,給這麼多人準備飯菜可不容易,周圍沒有菜市場,他們得先想辦法準備足夠的米麵菜肉。
還好寨子隔著官道不遠,走上兩刻鐘轉過兩個山頭就是山里通往錦官城的官道,這官道上有幾家客棧和飯館供來往行人打尖歇息,王七麟決定帶上人去採買。
同時也去探路。
仡僚猖找了一個叫仡僚地鬼的漢子陪他們去官路採買,臨行之前他很鄭重的對王七麟說道:「王大人,莫要打草驚蛇,事情還沒有發生。」
王七麟笑道:「本官知道,本官這次就是去看看環境。」
仡僚猖點點頭又說道:「那你們注意一家叫環刀酒肆的飯館。」
短暫的沉默了一下,他繼續說道:「兩天之後,會有人不斷去酒肆的,應該是這樣,根據老朽的消息,明天晚上會有事情發生,後天他們差不多正好到達酒肆。」
仡僚猖展現出來的神神叨叨、吞吞吐吐讓沉一和徐大等人很是生氣,他們的意思是既然雙方結盟,觀風衛對大黑峒又有大恩情,那直接把事情明說不就得了?
徐大不藏話,走出來說道:「老寨主,有啥事咱現在當面鑼對鑼鼓對鼓,你直接說就是,何必非得藏藏掖掖的?這有啥意思?」
「徐大人別著急,寨主都說了,咱們幫大黑峒破解了九黎峒的大陰謀,打破了他們一個大陷阱,對吧?」沈三笑吟吟的向左右說道,「這是大恩情,寨主不是光說不做的人,都說了要還咱們恩情,肯定會有安排,大家都別急。」
沉一摸了摸光頭說道:「阿彌陀佛,噴僧不急,噴僧有耐心,我佛門弟子能沒有耐心?」
他說完這話又陰陽怪氣起來:「不過我佛門弟子深知人心險惡吶,有些人說一套做一套,在佛祖面前許願的時候,天花亂墜,到了還願時候呢?噴僧不說他們還願時候做什麼了,反正讓佛祖挺寒心的。」
對於話里話外的擠兌,仡僚猖一應接下了,不反駁,不解釋。
王七麟倒是理解他:大黑峒與九黎峒是死敵,可是跟禎王還不是死敵,明面上他們每年還要給禎王和錦官城衙門送禮呢。
所以他們可以與觀風衛結盟,這個盟友關係卻不會很牢靠,他們還沒有將自己徹底綁上觀風衛這台戰車,他們要看看觀風衛的本領。
讓他們自己去探索解決這件事,這就是大黑峒對觀風衛的觀望。
如果觀風衛表現出色,透過他們給出的信息才會更多。
他匯合仡僚地鬼離開寨子,仡僚猖最後叫下他。
王七麟回頭笑道:「大聖別把我兄弟們的話放在心裡,你是大黑峒的大聖,我理解你的選擇。」
仡僚猖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而是對他們揮揮手。
他們出發後沉一湊上來用肩膀撞了撞他,說道:「阿彌陀佛,噴僧看這老頭可不像個好人吶。」
仡僚地鬼憤怒的回頭看他。
這是一條彪形大漢,他是仡僚寨的伯苦達仡僚地狼的弟弟,修為頗高,按照境界來分的話應當屬於武道第五品。
不過仡僚寨的人都有本命毒蟲伴身,所以看武力值不能簡簡單單看武道境界。
沉一卻不怕他,臉色一沉喝道:「阿彌陀佛,你什麼眼神?想跟噴僧練一練?」
徐大摁住他說道:「哎,噴僧別以強欺弱,這不是好漢所為,正所謂英雄腳臭好漢屁多——哎喲,抱歉,串詞了。」
他斜睨仡僚地鬼一眼繼續說:「反正吧咱都是英雄好漢,都是有啥說啥、說啥做啥的人,那當面說一套背地做一套是小人行徑,小人……」
「住口!」仡僚地鬼喝道,「用不著明嘲暗諷,正如諸位大人所說,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不必來嘲諷我們大聖。」
他對眾人說道:「你們的恩情,我們大黑峒上下都牢記於心,這是大恩,若是有人追殺你們,我仡僚地鬼願意給你們擋刀,我們大聖也會這麼做!」
「可是後天的事,你們大聖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們,反而神秘兮兮的讓我們自己去調查?」徐大緊接著問道。
仡僚地鬼悶哼一聲,臉上露出憤然之色:「我不能枉猜大聖的心思,不過這點確實不地道,如果是我知道怎麼回事,我一定會把真相仔細的告訴你們。」
這是一條耿直漢子,他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甚至對仡僚猖提出質疑,這樣王七麟等人可就不能再拿話擠兌他了。
徐大上來遞給他酒壺,說道:「好漢子,大爺喜歡你的脾氣,咱們倆干一個。」
仡僚地鬼仰頭將半壺酒灌了下去。
徐大問道:「那關於禎王和九黎峒之間的隱秘,你應該知道一些吧?禎王幹了什麼壞事?」
仡僚地鬼說道:「那可多了,九黎峒是一群惡鬼轉世為人,兇殘不講理,他們以前甚至吃人肉,人的精血就給禎王吃了。」
「禎王口味夠重啊。」徐大驚呆了。
仡僚地鬼說道:「他們是將人的精血提煉出來做藥物,禎王三子劉壽才口味重,他喜歡將自己拉的屎做成藥丸子,然後讓手下人去吃。這直娘賊,想想就噁心!」
王七麟說道:「禎王這一家子,全員惡人?」
徐大湊上來問道:「那你們跟九黎峒一直對打,有沒有被他們抓走人?」
仡僚地鬼一腳踢飛一塊腦袋大小的石頭,憤怒的說道:「當然有,他們會抓走我們的族人,奴役他們。」
「那他們有沒有買過人?」徐大再問,「你看九黎峒那麼多寨子,那幫人又好色如命,他們是不是會去外面買漂亮姑娘去做壓寨夫人?」
禎王買賣蜀郡的姑娘,不應當只往江南賣出,應當還會賣給身邊人。
另外,他若是做了買賣人口的活,那也不應當只往外賣,還會往裡買。
蜀郡姑娘膚白貌美大長腿,江南姑娘也是溫柔嬌媚易推倒,都是極有風情的美人。
仡僚地鬼搖頭說道:「這倒是沒有聽說,九黎峒很看重血脈,他們不與你們漢人通婚的,男人不能娶你們漢人姑娘,女人不能嫁你們漢人男子,否則會用酷刑!」
「什麼酷刑?」徐大追著問。
禎王十罪之中有一條便是大施酷刑。
仡僚地鬼看向前方道路,問道:「你們漢人也有許多地方,發現了女人偷漢子,會被浸豬籠,對嗎?」
眾人點頭。
仡僚地鬼說道:「我們這山裡頭也有,拿我們大黑峒來說,男人強暴女人或者引誘有夫之婦搞破鞋,亦或者女人偷漢子,都會被浸豬籠。」
「九黎峒則有許多刑罰與浸豬籠有關,他們的豬籠不是用竹子編造而成,而是用一種叫火牛蔓的東西編造而成。這個火牛蔓有個很奇怪的能力,它能阻隔住火,據說這跟你們漢人中一個叫田單的人有關。」
「田單曾經以火牛陣大破燕國大軍,給所屬的齊國贏得了一些苟延殘喘的時間。」徐大點點頭。
仡僚地鬼說道:「是的,據說當時你們漢人田單能驅使火牛勇猛向前沖而不是亂跑,便是用一種不怕火的藤蔓將牛給綁在一起,讓它們不能掉頭。」
「後來齊國破滅,有齊國人就帶著這種藤蔓種子逃到我們這裡,最終有了火牛蔓,也叫火牛筋。」
「這種火牛蔓能隔絕開火,所以用它編織成籠子後再用火烤,裡面的人不會被燒死,可是會感覺很熱很痛苦。」
「火牛蔓被火烤了以後卻會慢慢的收縮,它越縮越小,最後會把人給勒成小小一團,最終肉被勒碎、骨頭斷裂,火牛蔓牢籠能聚集成一團!」
徐大等人倒吸涼氣:「確實是酷刑。」
「火牛蔓能反覆使用好幾次,它被火烤會收縮,放入乾淨的水中,它又會膨脹恢復正常,這東西很邪門的。」仡僚地鬼說道。
謝蛤蟆撫須道:「無量天尊,一點不錯,這東西很邪門,但你們以為就此結束了嗎?」
王七麟肅然看向他。
性感道爺,又要在線講課了。
謝蛤蟆說道:「火牛蔓被勒成一小團,最后里面的人屍骨無存,對嗎?」
仡僚地鬼說道:「對呀,一點都不會剩下!肉啊血啊骨頭啊,碎裂後會掉出去被火給燒掉。」
謝蛤蟆搖頭:「還會留下一樣東西,是人的怨魂!」
「九黎峒在製作很邪惡的陰器,難怪你們大黑峒在跟他們對陣的時候總是不敵,你們沒有他們心狠手辣啊。」
他看向王七麟說道:「七爺,咱們有理由去對付九黎峒了,老道若是推測沒錯的話……」
一聽這話王七麟忍不住捂住了腦門。
這話現在約等於翻車前的車喇叭聲了。
謝蛤蟆看到他這樣子便明白他的意思,高人風範頓時蕩然無存。
他尷尬的揪扯下兩根鬍鬚說道:「無量你個天尊,七爺你這是什麼表情?老道這次推測應該沒問題,不是,這次肯定沒問題!」
「九黎峒在製作千陰鎖!」
「咱們在雨露寨的時候,看到他們用銀倀抓走羊家老夫人,咱們在紅黑瞳寨的時候又發現了許多銀倀留下的殘銀,為什麼?因為又有銀倀來拐走人的陰魂,它拐走人的陰魂是去給九黎峒做千陰鎖的!」
謝蛤蟆說道:「千陰鎖乃是很厲害的陰器,與黑茅的惡靈幡一樣,施展之後能放出千百怨靈害人,威力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