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縣遭大幽襲擊後,刺史陳季友急赴長安匯報,從朝廷要到了災後撥款。
與此同時,他也遭到左右二相問責,一時半刻回不了益州,具體救災與重建則是由別駕朱忻城一手抓。
監幽衛開始遍查益州,追蹤大幽潛入成都府的足跡,一時間整個劍南道風聲鶴唳。
七日後,許叔靜再次來到浮雲觀。
「這是此前整理的道長證詞。」
他將手裡草紙鋪平在桌上:「道長看一看,若無異議,照例簽個押。」
吳奇迅速掃視紙上內容。
他在冥地目睹赤龍,屬證人之一,不過官府重點不在他身上,甚至不在大幽是如何被擊殺上。
長安朝廷關注的是,如何確保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
成都府則需要給出一份調查詳錄,以釐清前因,阻斷大幽再次潛入的可能。
原因比結果重要。
一頭大幽的確破壞力非常,但在大唐王朝面前,也不過是一隻強壯點的蟲子罷了。
大唐朝廷有許多辦法解決大幽,難的是如何提防它們暗中行動,大幽潛入府縣,才是最讓人擔憂的麻煩。
成都府從北周到前隋至今,都沒有被大幽襲擊的前例,這次卻是給所有人敲響了警鐘,不論劍南道還是長安朝廷都極其重視。
這幾日益州已到處傳言,說刺史陳季友遭左右二相斥責,烏紗難保。
吳奇簽了押,口中問道:「陳刺史真的要調動麼?」
許叔靜擺手:「不會,陳刺史無事。看似斥責,其實是給了刺史大人辯解的機會……上頭真正不滿的是司都尉朱大人……」
他壓低嗓門:「基本確定,新司都尉會是從外地調來,時間早遲問題。」
吳奇一想也對。
畢竟監幽衛就是專門負責監視幽鬼,結果就在監幽衛衙門外鬧得這麼大。
數百名百姓遭幽鬼殺戮,鹽鐵司庫房受損嚴重,差役與工匠死傷慘重,鬼市里商販大多罹難,連鬼市本身都險被奪走……
作為監幽衛益州司總負責的朱忻城,必然是失職的。
吳奇惋惜道:「任何人換成朱大人,怕都是難處理得更好,若不去阻擊南門大幽,整個成都府都有危險。」
「監幽衛就是如此,權力大,責任也極重。」許叔靜輕聲道。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道長有空來一趟監幽衛,那夜叉黃四郎還需登個記,有了記錄度牒,他單獨出行會方便許多。」
「不日貧道就去叨擾。」
吳奇又問:「不知鬼市鬼錢案有無後文?」
許叔靜嘴動了動:「鬼市損毀嚴重,假錢線索徹底斷掉,此案已被歸於懸案。若無足夠有力證據,短時間不會再啟。」
吳奇點點頭。
假錢案背後牽涉青城山,不管查還是不查,肯定都不會擺上明面了。
「現在鬼市正籌備重建,浮雲觀不知有沒有興趣?」
吳奇眼睛一亮:「有。」
鬼市雖然遭到一次破壞,但根基的定界石「鬼王旌節」未毀,只需要繼續招攬各路商販入駐,假以時日又能正常運行。
如果浮雲觀能涉足鬼市,就能有一筆穩定收入。
許叔靜道:「陳刺史寄回一封親筆信,信中提出,要大力加強鬼市監管。為避免幽鬼入侵慘劇再演,要引入三教修士在其中維持秩序。」
「不過五道七寺卻是不太合適,最好是本地宗門,需品行良德且可靠。」
許叔靜低聲說:「陳刺史提了兩個候選宗門,一是漢州雒縣的神行門,二就是浮雲觀。」
「神行門修士擅長跋山涉水,專精神行符與神行咒,但卻沒經歷此番蜀縣之變,經驗不足。」
吳奇當即表態:「浮雲觀很有興趣,但是不知維持鬼市需要做什麼,酬勞又是如何?」
許叔靜一笑:「所做之事其實與東西二市市令一樣,每日巡市,解決鬼市爭端,掌平物價,察度量權衡之違式及百貨之估值……具體估貨方面,其實不必操心,只需要做好記錄,及時與監幽衛這邊對接協調即可。」
「補貼上,陳刺史根據去年鬼市納稅,以及具體風險進行估算訂下一個標準。此後,會根據每年鬼市納稅多少,來恆定下一年的管理稅費。」
「若浮雲觀得到這機會,一年大約會有二十貫錢的補貼。」
臨走前,許叔靜再次強調:「此事不一定能成,但機會很大。這是一個好機會,還請道長與嚴長老好好商議,做好兩手準備。」
「明白,多謝。」
吳奇拱手。
……
送別許叔靜後,吳奇匆匆趕到浮雲樓。
大堂里,嚴長老正在訓斥陳皋:「你知道趙晟、戴奕離開,為何不立即匯報!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老!」
陳皋悶頭不說話。
「趙晟和戴奕熬幾年就有機會結丹,他們卻憑一股年輕人的義氣,要去拼等試入山!」
嚴長老指著陳皋鼻子罵:「他們只懂修行,容易鑽牛角尖,你腦子靈活,怎麼也不拉住他們!」
陳皋悻悻道:「兩位師兄志氣高遠,弟子卻是不好阻止。」
「你……你……真是說得好啊!」
嚴長恨得牙痒痒。
最終他頹然坐在椅子上,以手扶額:「此事歸根結底,是我觀已山窮水盡,責任在我。」
吳奇進來拱手道:「長老,許參軍剛才找過弟子,問浮雲觀對鬼市有無興趣。」
嚴長老一下子活了過來,緊張道:「你不會說沒興趣吧?」
「這是浮雲觀機會,弟子就斗膽應下。」
「多少薪酬一年?」
「二十貫。」
嚴長老喜笑顏開:「好,好,二十兩可以做很多事了!」
吳奇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嚴長老也沒架子,拉了陳皋、吳奇兩人一陣商議。
如今浮雲觀除去他們三人,還有閉關的觀主吳道繼,外出等試入山的趙晟、戴奕,以及另外三個到北方去做南北生意的弟子。
浮雲觀共九人,但目前可用之人就他們三。
若是能得鬼市活兒,三人輪流巡邏鬼市,等趙晟戴奕回來,他們閒暇也能輪值,這樣就有一筆固定收入。
陳皋提出,他先去學習一下東西二市的市令。看看他們每日做什麼,好有樣學樣,免得到時候成無頭蒼蠅。
得嚴長老許可後,他出門下山,朝蜀縣趕去。
大堂里剩下吳奇和嚴長老兩人。
吳奇遲疑片刻,提出一個早就想問的問題:「長老,觀主他難道已經……」
「胡說什麼。」嚴長老立即打斷:「觀主好好的,在上面修行。」
「真的?」
「真的!」
嚴長老用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沒事你就去修行,長老我還要繼續去修補架上書籍。」
吳奇換了個話題:「弟子想去武當山進修。」
嚴長老一臉古怪:「你還沒築基,等你結丹……為什麼是武當山?你認識武當修士?」
「弟子從小就想御劍。」
吳奇道:「天下劍修,匯於武當。」
「如果你能結丹,去也無妨……」
嚴長老挑眉:「你結丹了?」
他捏著吳奇的手腕,以氣查探,之後一臉頹然道:「築基期?還以為你結丹了……」
「婆娑世界的年輕怪物多,原以為我們浮雲觀也能出一個,提振士氣……唉,吳奇,你怎麼還沒結丹呢?」
吳奇被堵得有點難受:「長老,我截脈封魂之體,能築基已是奇遇的結果。」
他心中腹誹。
自己幾個月從練氣中期踏入築基期,嚴長老不僅一點不好奇,還希望自己一步結丹到位,就離譜!
修行也要講基本法,嗑藥也得一步步來……
嚴長老放下手帕,笑容有幾分尷尬:「確實,倒是忘了這回事。你父親像你這麼大就已結丹,你倒是比他慢了不少,築基還湊合吧,繼續修行。」
吳奇驚了:「父親十七歲結丹?」
「不然你以為他『劍子』稱呼是怎麼來的?你母親一個呂家嫡女為什麼會認識他?他很有天賦,那時候,幾大宗門的一些弟子老是要挑戰他……就孟長歌還可以。」
嚴長老隨口說了一句,拉回主旨:「五大道門裡,武當山以劍修聞名於世,有歸劍真人坐鎮,若是你真能結丹,去五龍宮求學自然是好事。不過那邊也有一個棘手問題,比較容易死人。」
「這些結丹後再提。」
他認真道:「既然築基成功,也該教你劍訣與術法了,按規矩只能口授面傳,下面你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