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樞之門處,南海龍宮迎來了新的主人。
西嶺這邊,眾人卻因驟然突變而心思不同。
燭龍突然暴起,將黑幢天子法身撕碎後沉入海中,瘋狂地奔赴遠處,仿佛有著什麼重大變故,讓它不得不放下所有。
殘破的黑幢天子法身漸漸裂開了。
其顱骨內,顯出一副古怪的骷髏血肉,依稀可辨人形,其背上背著幾個腦袋,在場人只能認出,一個是智誠,一個是智見,他們都臉色平和,仿佛是自然圓寂。
這血肉人體長在了法身體內,就像變成了法身骨內的一個瘤子。
隨著法身正在一點點破碎,它也開始融化和腐爛。
所有人都沒有心情關注這件小事,因這方世界突然開始劇烈震盪,海面掀起滔天巨浪,海底沉積的靈氣陡然升騰起來,將空中各處充滿。
秘境翻天覆地的改變,一個個修行者都無比緊張。
他們都感應到了。
這是天道之力。
天道降臨神樞,唯一的原因……龍宮歸位,正神敕封!
唯有釋嗔,輕飄飄地踏浪而行,一路奔赴黑幢天子的白骨法身,站在了那破裂顱內的人形血肉邊。
釋然見狀也趕緊跟了過去,他牢記對師叔福覺的承諾,護住師弟。
哪怕他是藥師佛轉世,也是師弟。
「師弟,小心。」
釋然渾身佛光綻放,降龍羅漢金身在身上鍍上一層佛甲,他手持禪杖狀佛兵「無生煩惱」,瞄準那猙獰血肉,隨時準備以佛力轟殺。
釋嗔看了一眼師兄,抬手示意無事。
他雙手合十,站在血肉模糊的人形怪前。
溫和的佛光從釋嗔身上散發出來,一道高達百丈的宏偉佛影從他頭頂緩緩顯露。
這尊金身左手執持無價珠,右手結三界印,身著寶光袈裟,結跏趺坐於蓮花台,氣勢巍峨。面目模糊,卻有著一種金身從未有過的活性,仿佛它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存在,渾身都在呼吸。
兩尊虛影脅侍左右,一個身後是大日耀光,一個沐浴於月光銀華。
釋然心裡一凜。
東方三聖。
日曜菩薩,月淨菩薩,分列左右脅侍……果然是藥師琉璃光如來。
釋然突然意識到,難道師弟是要救這個人?
饒是他此時也意識到了這怪誕的模糊血肉是什麼了。
能在黑幢天子法身之內,又背負了智見、智誠等人的頭顱和祈願……
是那本該死去多時的福遠!
準確說,是幽鬼福遠。
釋嗔將手輕輕放在那血怪身上,渾身佛力灌入其軀體。
不成人形的福遠卻仿佛見到了最恐怖的東西,上下顎張開,發出驚恐大喊:「離我遠一點!你這該死的和尚,該死的靈山!你要壞我大事!」
「滾開,滾開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靈山所有金身都該殺!」
「一個不死人聚集的死地!還叫靈山,笑死人了!!你們就是一群騙子!和我們沒什麼不同!」
福遠聲嘶力竭地吼叫,但慢慢的,身體一點點恢復了血肉,填補了空缺和傷口,然後恢復了一張中年僧人的面孔,他眉宇之間全是凶戾。
其背後的兩個頭顱則是慢慢塌陷到了背上,變成兩張生長皮膚上的扁平面孔。
福遠臉上一陣抽搐。
漸漸,他嘔吐出了一大團黑氣。
那黑氣里響起一個聲音:「靈山藥師佛,你怎麼知道我在此處?」
釋嗔不語。
釋然則是腦子裡靈光一閃:「你是……上邪幽王?你沒有回歸幽冥!而是留在了這裡!」
黑氣大笑:「我上邪可是那麼容易認輸之輩?迷幽王仗著幽祖之身,以為就能穩操勝券?可笑。幽祖已不再是以前那般無可匹敵了……」
釋然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但他不確定,只能等吳奇回來詢問一番。
上邪幽王道:「既然最後的布置被你看破,那便走了。千年之後,我上邪會來找你,藥師佛,記住了。」
它在空中消散開來,徹底不見。
此時,福遠的陰魄雙目緩緩回過神,他看著自己雙手:「師傅,我,我這是……我到底是智誠,還是智見,還是福遠?」
釋然已搞懂了內幕,當即說:「無須在意,你就是你,過去無法改變,唯有未來是可以選擇的。」
福遠眼裡都是迷茫。
「從此之後,隨我們修佛吧,不論你是要尋找自我,亦或是等待上邪幽王再次出現,隨我們一道,都是最好的修行選擇。」
福遠猶豫了一下,對釋嗔雙手合十:「弟子願意皈依佛門,請法師收下。」
釋嗔手指一點。
福遠眼睛一亮:「是,弟子從此便以『慧拙』之名,跟隨師傅修行。」
釋嗔臉上罕有地笑了一下。
然後他臉色一白,身體差點站不住,頭上冷汗簌簌往下冒。
釋然趕緊一把扶住。
活死人生白骨,這事本就是逆天道而為,哪怕是靈山藥師佛以佛力治癒,也需要承受天道反噬,本身越強,所受反噬越強。
……
遠處海面上。
腳踏一束蘆葦的宗朴臉上帶著幾分欣喜:「原來藥師琉璃光如來誓願之佛力,難怪連上邪幽王都能渡出……」
身後廣正和清湖兩人都是一怔,繼而面面相覷。
南海秘境裡,除去宗朴這位地藏菩薩轉世,竟然還有藥師佛……
靈山看來對這南海秘境極其看中。
廣正猶豫了一下:「宗朴師兄,加上此前普賢菩薩金身現世,藥師琉璃光如來,還有師兄你這位地藏菩薩轉世,為何靈山派出一佛兩菩薩來此?」
「為何呢?」
宗朴搖頭:「貧僧也不知。轉世畢竟並非法身,靈山種種,唯有置身其中,或許才能明悟。」
比丘尼清湖則是一笑:「不過宗朴師兄也是一己之力,拯救了延年寺與白海的不少修行者,否則他們都將殞命於此番神位之爭。」
「只是救得陽魂罷了。」
宗朴臉上無悲無喜:「能力有限,卻是有愧於靈山。」
他忽然臉色一動,看向遠處。
神位石碑從天而降,扎入海中,彌天青龍的氣息霎時間消失無蹤。
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那隱隱約約的幽王神念。
「迷幽王復生失敗。」
宗朴低聲道:「幽王意志已被逐出神樞,回歸幽冥。」
廣正則是立即想到:「即是說……龍宮新龍王誕生了?這會是誰?萬歲山麼?」
清湖說:「神位上寫著,廣正師兄一看便知。」
他目光一凝,佛光加持下,頓時看到那神位石碑上刻著一列字。
「昭明南海,敕熬夜王」
「竟然是熬夜成了新龍王!」廣正吃驚道。
清湖也笑道:「果然三大勢力都各有依仗與布置,福遠和萬歲山各有布局,最終卻被熬夜後來居上。那神位規則,原來根本就是一個障眼法罷了。」
宗朴點頭:「天道敕封龍王,此地也將再次恢復安全。我等或會提前出去了。」
……
西嶺眾那邊,則是人人振奮!
「昭明南海,敕熬夜王」!
夜王登頂!
南海龍宮的新龍王,就是西嶺老大!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老大成了龍王,他們這些兢兢業業的小弟,一般來說都不會太差!
西嶺人人喜笑顏開,將符籙在空中猶如禮花一樣綻放,整個島嶼陷入狂歡。
淨枼看向遠處的釋嗔,又與更遠處的宗朴對視。
靈山一佛二菩薩,第一次全部碰頭。
但彼此只是眼神相交,各自都再次各行其是。
姬湛則是看了一眼旁邊。
師姐季九珍和卞硫之十指相扣,雙方眼裡都是柔情。
姬湛此時已心如止水,再無波瀾。
兒女之情,非自己所求。
唯有成仙問道之途,才是從未動搖過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