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之地,海上一片白氤,數以千萬的水?漂浮在水面,白海也是因此而得名。
海龜組成的浮島海邊。
金子函坐在一張椅子上,他原本意氣風發的臉已經布滿鬍渣,目光頹然。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道袍,頭髮也有些凌亂,最醒目的還是道袍遮蔽之下,原本雙腿不翼而飛。
他就那麼坐在岸邊,呆呆眺望遠方,神色木然。
旁邊的師兄羅綬臉上帶著幾分憂慮:「師弟,這邊風浪大,還是回屋,傷勢還未痊癒。」
金子函沉默了一會兒:「師兄,你不用管我。我已是一介廢人,讓我自生自滅吧。」
羅綬寬慰道:「師弟不必灰心,只要繼續修行,到了元嬰便能元嬰出竅,肉體不影響術法神通。若是師弟晉升元嬰,再繼續勇猛精進,成為元神真人,便能再生軀殼,煥然新生。」
「元神……」
金子函自嘲道:「師兄不必安慰我,元神真人何其之難……我對自身能耐還是清楚的。」
偌大的龍虎山,元神真人也就寥寥幾位。
父親都一直在尋找機緣,更不用說還差得遠的自己了。
忽然。
金子函感覺到一股莫大危機,他猛地看向前方。
水面上騰起一道龐大宏偉的影子。
那是一頭頭生彎角的龍族,它昂起碩大而威武的龍頭,高高在上,充滿壓迫性的雙眸俯瞰著這一片海龜組成的島嶼,渾身細密鱗片在陽光下散發出不斷漸變的虹光。
金子函瞳孔猛地縮小,渾身不受抑制地發抖。
麟龍妖仙!
他不會忘記!
就是這頭恐怖的龍族,只是被它呼出的氣流擦中,就讓自己雙腿齊大腿而斷。
無法反抗,不可阻擋。
這就是上位者帶來的絕對恐懼。
羅綬卻一把抓住金子函,將他抗在背上,御劍低空飛行,拼命朝著後面飛去,就和其他慌忙逃竄的修行者一樣。到處都是一言不發,倉皇逃跑的修行者。
真正的恐懼是無聲的,所有人都被求生欲望緊緊攥住,根本忘記了言語,只是逃,逃。
然而很快,羅綬就不得不停下。
因為他發現,整座島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封鎖,到邊沿處都如陷入泥沼,根本寸步難行。
所有島上的修行者都被妖仙封鎖了去路。
絕望籠罩在這一片海龜之島上。
金子函這時反而冷靜下來:「師兄,別急,別急。它沒有下殺手,肯定是有目的的。」
羅綬也從最初的慌亂和害怕中回過神,穩住了心態。
麟龍妖仙俯瞰著這座怪異的島嶼,緩緩張開布滿利齒的龍口,發出的聲音透入每一個人的腦子裡,讓頭腦嗡嗡作響。
「聽好了。這裡,有沒有見過一頭攜詛咒之力的黑蛟,它帶著眾多龍族,裡面有虬龍、水螭、黑蛟?回答我。」
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麟龍目光所至,一個修士浮上半空,不由自主飛到了它面前。
「你,回答我。」
那修士戰戰兢兢道:「沒,沒見過。」
他話還未說完,身體猛地炸裂,變成無數血肉碎末。
麟龍又看向另一個修行者。
這次被問起的是一個樹妖。
樹妖聲音都在發抖:「見,見過。」
「在哪?」
「去了……北面,北面。」
麟龍不語。
樹妖渾身燃起火來,他拼命掙扎,痛苦嘶吼,卻被無形之力束縛,只能發出慘烈的嚎叫。
漸漸就連聲音都沒有了,只有火焰嗶啵嗶啵的舔舐聲。
火焰散去。
地上殘留一道人形的灰燼。
它接連挑選了幾個幸運兒,詢問了那描述的黑蛟,得到的結果都不滿意,這些幸運兒也都得到了不一樣的死法,周圍修行者只能內心祈禱,希望下一個不是自己。
「如果看到它們,頌我之名,敖擎,我會知道。」
「如果看到,隱瞞,我會找到你。」
說罷,麟龍頭也不回地沉入海中。
羅綬臉色難看:「師弟,白海不安全了,看來我們得另謀他處。」
「師兄。」
金子函此時卻在這些天第一次露出笑容:「這是一個好兆頭,看來彌天青龍是遇到麻煩了。此前我就覺得,出動兩尊龍族妖仙到二圈層開殺戒,未免過於大材小用。」
他眼裡閃爍著鬥志:「殺人立威,麟龍是急了,它迫切要抓住那條詛咒之龍!如果太陽神鳥不蠢,必定會有後手,給它們小絆子。」
羅綬有幾分吃驚。
此前還一臉生無可戀、失去銳氣的師弟,此時仿佛突然活了過來。
「師弟,你怎麼……」
金子函眼神一冷:「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可不能讓這裡的龍,將龍虎山修士看扁了。師兄,還請去打探一下,那詛咒之龍是什麼來頭……或許可以幫它一把……」
……
延年寺外,同樣出現了一位陌生來客。
只是這裡卻是一名修士。
他身著藍色長衣,背負一桿三角旗幟,看起來頗為怪異。
那三角旗白底黑紋,上面紋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龍,頗為樸素,只是旗頭上掛了幾個鈴鐺,這修士行走之間,一路叮噹作響。
他就這麼招搖過市,來到延年寺重建的寺廟外。
沿途很多人都覺得他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好像延年寺沒有這麼一號人物,但仔細想想,好像也不影響什麼……就帶著這種奇妙的心理,大家對這個怪人都表現出一種「有古怪,但好像也沒事「」的統一態度。
修士站在門口,忽然扭過頭。
他身後,出現了三名僧人。
背旗修士很有禮貌地拱手:「幾位法師,在下初來乍到,還請多多指教。」
三名僧人正是法門寺宗朴、懸空寺廣正、大報恩寺比丘尼清湖。
只是此時三僧都臉色肅然。
「妖仙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迎。」
宗朴雙手合十,客客氣氣道:「不知旂龍妖仙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他一開口,廣正和清湖才知曉,這讓宗朴親自過來迎接,稱之為貴客的,竟是不久前才在二圈層大殺四方的兩大龍族妖仙之一,旂龍。
「法師是哪位菩薩?」
旂龍對宗朴頗為客氣。
宗朴面色如常,手捻佛珠,口誦佛偈:「稽首本然淨心地,無盡佛藏大慈尊。」
「原來是地藏菩薩到此。」
旂龍目光微動:「此前就感應到靈山佛力,沒想到此的是四大菩薩。」
兩人客套試探了一番,各顯身份。
「奉命來此,為尋一詛咒邪龍而來,此邪物攜裹蠱惑了眾多龍族,多達數百,菩薩可曾見過?」
「不曾見過。」
旂龍目光投向另外兩名僧人:「兩位可曾見過?」
廣正與清湖皆說不知。
「請問妖仙,這邪龍還有何種特徵?」宗朴客客氣氣道:「若是此後發現,也好留意。」
「邪龍擅施展邪術,能化作一棵白骨樹,以詛咒之力蠱惑煽動龍族,此前這邪物一度蠱惑帶領了數以千計的邪蛟,被我們剿滅了大半,但賊首至今尚在逃逸。」
旂龍溫聲:「勞煩菩薩轉告此地生靈,若是發現邪龍黨羽,請立即告知,不可隱瞞,否則視作包庇,寸草不留。」
「一定帶到。」
旂龍點點頭:「既然如此,我也該走了。但凡發現其蹤跡,只需念誦在下名字,敖止,在下就能聽到。」
他說走就走,背著那一桿三角龍旗,叮叮噹噹走入人群,沒幾步就消失不見。
此時,廣正和清湖才微微鬆了口氣。
旂龍妖仙敖止說話客氣,那是衝著地藏菩薩轉世的宗朴,若是宗朴不在,絕不會這麼好說話。
宗朴目光里若有所得:「看來此事,並不簡單。兩位,我等還是先去通知智見主持。」
兩人都答道:「是,宗朴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