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奇記得,崔佛海回武當七十二峰後就閉關潛修。閱讀他心懷宏願,要金丹九轉再渡劫凝結元嬰。
兩人分別前,崔佛海還言之鑿鑿,說要數年後才會再出關。
怎麼突然又下山歷練,還丟了性命?
「師弟,這是崔師弟法寶。」
呂青青雙手將一柄紙劍遞來。
這正是崔佛海的貼身法寶「雙鯉牘劍」,劍尖上全是血,劍身也有些破損撕裂處。
吳奇小心翼翼接過紙劍,只感到裡面一股神念正不斷鼓動。
「崔師弟本要閉關修行,然而開洞符有些缺乏,因此他去行歷峰找尋任務,最終去洞庭湖查看一處怪異之地。」
「我們去龍虎山觀禮之時,他趕赴洞庭湖……到今日,「雙鯉牘劍」在崔師弟一口精血支撐下飛回宗門。」
呂青青嘆了口氣:「上面那道神念,是說給師弟你聽的。」
吳奇還是有點不能接受。
堂堂武當山劍修,結丹後期,金丹八轉的崔佛海,就這麼殞命在一次下山任務中。
吳奇這才體會到劍修之路的殘酷。
他意念觸碰,「雙鯉牘劍」舒展開來,變成一黑一紅兩條鯉魚,圍繞吳奇游曳。
吳奇耳里響起一道神念。
崔佛海略顯疲憊地說:「吳師弟,抱歉,看來我回不去了。」
「告訴宗門師兄弟,不要來這裡,除非結嬰,不要涉足!」
「殺我者,梯仙國主。」
言盡於此。
兩尾鯉魚緩緩返回,重新凝為帶血紙劍,徹底安靜了下來。
吳奇有一陣沒有說話。
他想起了張瘸老,又想起了炰烋,想起了在蜀縣激戰大幽的那一個夜晚。
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昔日的老師,明日會不會再能一同飲茶,才認識的朋友,上一次離別,會不會變成此生永別。
生離死別,變成現實時沒有那麼多道別與準備,只有不經意的消失,以及無可奈何的懊悔。
吳奇深吸一口氣,對呂青青轉述道:「崔師兄下山,去了洞庭湖,被一個叫做梯仙國主的修行者所殺……」
呂青青耐心聽完:「梯仙國主?這個名字從未聽過。我先將此事上報殷師叔。」
「還有這把紙劍……」
她說:「武當山規矩,若門人殞命,所留下的佩劍法寶,都將置於劍山之中。既是祭奠,也是傳承。」
吳奇將紙劍雙手抵還。
「節哀,師弟。」
呂青青安慰了一聲,御劍而起。
吳奇眺望遠處。
吐霧山依舊被雲霧包裹,猶如一座孤立於天地間的島嶼,目所能及,都是一片模糊,看不清前路。
李宓站在他身旁,一臉擔心地看著吳奇。
「尊者,生死有命……還請節哀,不要消沉。」
「消沉?不。」
吳奇雙目變得銳利起來:「我只是發現,自己還是懈怠了。崔師兄潛心修行,仍舊遭遇不測,我最近是過得太輕鬆,忘記了修行之路本就是生死相隨。」
「就以斬這梯仙國主,寬慰崔師兄在天之靈,重振我修行勤勉之心。」
李宓小聲道:「可崔先生最後的傳信說,不到元嬰不要去……」
「那便結嬰就是了。」
吳奇面色沉穩:「既然結丹贏不了,那就結嬰,結嬰打不過,那就元神!」
「這梯仙國主必死,我說的。」
李宓見吳奇一消頹色,躊躇滿志,頓時放下心來。
「不過,尊者,如果結嬰的話……可能就離不開武當山了。」
李宓一聽不對,趕緊勸道:「尊者你到武當山不久,但已經風頭太盛,現在更是被真人杜慈心都記上了……若是結嬰,怕是客居修士都做不成啦,就得一直呆在武當山。」
吳奇一笑:「呆在武當山沒什麼不好。」
「可是……」
李宓提醒說:「浮雲觀怎麼辦?」
「無妨。浮雲觀當然是永遠的家,但如今看來,五道七寺里,最適合我的是武當山。幽劫將至,有武當山做後盾,生還機率更高。」
此前吳奇就有了一個模糊打算。
他的情況特殊,本身是浮雲觀觀主吳道繼唯一嫡孫,與浮雲觀有著血濃於水的關係。
那裡更像是老家,是一個外面遇到任何情況,都能選擇回去的地方。
可若是一直呆在浮雲觀,就難以獲得許多第一手情報,得到元嬰修士乃至元神真人的指點。
不論境界突破還是術法神通,乃至種種資源,有無名師指點差距堪稱天地之別。
舉一個現成的例子。
青衣江的蟹妖謝霸,資歷夠老,但修行多年依舊是妖將,要不是有雙首蛇卣,早就被清理了。
與其對應的,青羌後來居上,反倒是成了妖帥,不論境界還是地位都在其之上,原因在於有戢水龍女栽培。
可青羌比起姬湛,又完全不夠看了。
兩者如果真刀真槍,青羌或許一碰就要被姬湛所殺。
姬湛那是什麼來歷?
他師父是青城山三大掌門之一的「聖燈居士」姜虞,姜真人執掌「聖燈亭」,能讓門人突破境界變得較為容易,更強于丹藥。
姬湛手裡更是持有「松雲虎篪」、「暮鼓朝鐘」、「雷火鐧」三大法寶,品秩都不低,掌握多種術法作為底牌。
有無名師與宗門依仗,差距就是這麼大。
吳奇想過。
若是返回浮雲觀,那麼除去觀內很少的支持,想要獲取丹藥與法寶都得仰仗於成都府。
戢水龍女是很不錯,可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大唐官員,本身是珉水龍王部曲,兩年任期一到多半就會離開。
到時候一切又將變得撲朔迷離。
可武當山不同。
若是能成為名副其實的武當山弟子,不論修行環境還是可獲取的資源,都遠超此前蜀縣配給。
殷羅浮特地強調,讓自己務必拿下年底大比。
目的就是想讓自己留下。
這麼好的機會,吳奇不會放過。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回蜀縣一趟。
……
殷羅浮聽得微微皺眉:「明年初大比在即,你如今只有一月時間備戰,為何還要東奔西跑?」
「實在是家裡有要事,必須得回去一趟。」
吳奇解釋說:「弟子本是戢水龍女所契的成都府編外舍人,如今離開成都許久,短時間再難以回去。因此去辦理手續,撤除這職務,也算好聚好散。」
事關大唐地方官府,殷羅浮還是給予了尊重:「既然如此,你速去速回,不要耽擱修行。」
「是,師叔。」
吳奇鬆了口氣。
就怕武當不放人,那倒是麻煩了。
此次返回蜀縣,不僅要就編外舍人一事解決,還得完成此前給黃父的承諾,帶他去看鬼王旌節。
吳奇又問道:「還有,崔師兄死於梯仙國主之手……不知宗門有沒有決定,如何處理?」
「宗門外鬥法被殺,技不如人。」
殷羅浮表現出一種冷酷的克制:「武當規矩,不會進行後續報復。」
「當然,若是你們有恩怨,那盡可以去解決。」
吳奇聽懂,當即表示:「那么弟子斗膽,攬下此事。」
「哦?」
殷羅浮目光灼灼:「你要結嬰了麼?」
吳奇平靜道:「弟子只想斬那梯仙國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