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奇說贏,黑白君沒有任何質疑。
更奇怪的是,吳奇隱隱感覺,黑白君似乎有辦法確認自己所說。他已見過各式光怪陸離的神通與化神相,毫不懷疑這種手段的存在。
坦誠就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面對提問,黑白君那邊一陣沒說話,似乎在思考從何說起。
過了一會兒。
「香火,本質是供奉願力,而願力是世間生靈以自我意念勾動天道形成的「弦」,每一份「弦」單獨都很微弱,但若能將成千上萬的弦聚集於一處,便能撥動天道。」
「三教修行各有依仗,儒士用文光、佛修看功德、道士憑先天一炁,這三者都是天道在不同層面展現出的多重形式。就如月在水中、鏡中、眼中、詩中一般,不同角度與方式觀摩,所得所知特徵各有差異。」
「文光、功德、先天一炁都是「弦」的另一種名稱,只是各行其道,各有修行體系。」
「修為較弱時,「弦」很少,更多是積累和尋找機緣。」
「修為日漸高深,踏入元嬰時渡劫,不論三教還是妖鬼都會觸碰到一縷天道,從而漸漸認知到修行本質,修行與天道的關係。」
黑白君將香火的源頭與原理娓娓道來。
吳奇仔細聆聽,盡數記在心中。
黑白君突然話鋒一轉:「那麼問題來了,「弦」到底要怎麼波動天道呢?微弱的意念又是怎樣去推動那種高高在上的力量?」
她一陣子沒說話。
吳奇這才反應過來,黑白君是在問自己,而不是如以前老師一樣自我提問自我回答。
他沉思片刻:「這似乎與神道很像,人們通過禱祀將意念祈願傳入某一位神祇那裡,從而祈求得到庇護……難道說,是神樞?」
「「弦」觸碰的地方是神樞?」
吳奇有幾分吃驚。
「猜對了,可惜沒有獎勵。」
黑白君不緊不慢地說:「所謂天道,本就是由道樞構成的婆娑世界之網,既能庇護萬千生靈,也能阻隔外來天魔。」
「道樞周圍,環繞著眾多神樞。若將婆娑世界看做一個人,那麼道樞就是這個生命的脊椎骨,承上啟下,內外協一。」
「眾多支脈從道樞上誕生,延展到婆娑世界的每一個地方,覆蓋山河湖海,峰巒丘陵,每一條支脈都是一條大道,被籠統稱作三千大道。」
「每一條大道上又有許多細小分支,這些分支有另一個名字,叫做神樞,神祇來來去去,神樞永不停歇。」
「只要天道不毀,則大道不滅,神樞不止。」
「普通生靈雖然弱小,但仍然可以製造出「弦」,以此向萬千神樞祈願,但真正觸動的卻是天道。」
「神祇即是天道之下的執行者。」
她停頓了片刻,繼續道:「再談道君香火,本質亦是「弦」,只是得三清機緣的補天圖,因此可以聚弦為火,用補天圖推動天道,將「弦」轉換為修為、各種術法神通。」
吳奇腦子裡一下就清晰了起來。
修行一途,本質是借用天道,然後再設法超脫天道。
「弦」在其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槓桿角色。
黑白君補充道:「不得已,說了這麼多複雜又無趣的東西,但是不說這些基礎的話,道君香火的收集始終很難講。」
吳奇卻是心裡有數:「多謝!」
這明顯是黑白君在給自己這個半路道君做的基礎班補習。
「道君收集香火差異極大,因不同道君持有的無常圖的分卷不一樣,內里術法神通不同,每一根道君柱都各有其道。」
「至於我本人,收集香火靠的是醫治。」
黑白君笑了一聲:「很好理解吧,就是醫治各種生靈,不論修士還是妖魔鬼怪,只要能夠將它們救活,就能得到香火。因為存在本身是最強烈的欲望,這種欲望也許會被理性壓抑,但從來不會消失。」
「只要能延續下去,極端條件下,大多數生靈都願意付出一切。」
「我收穫香火,就是基於這一欲望與生存之道。」
吳奇聽得還是有幾分抽象:「那個,但若是被救之人並不心存感激呢?反而恩將仇呢?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擔心那個麼,其實不是這樣的。」
黑白君又說:「人有三神,即元神、識神、欲神。」
「元神為狹義上的元神,專指修行者達到元神期,所產生的對世界的一種獨特感官。其實這種感官是出生以來就有的,只是一直被識神與欲神壓抑困鎖,唯有解開二神牢籠,才可掌握真我。因此元神修士,又叫做真人。」
「識神是人認識、操控身體行動的意識,它屬後天的主觀認知,也是每個誕生智慧的生靈最大優勢所在。」
「欲神則是先天本能,無意識之下的本我。」
她說道:「三神代表了一個生靈不同的部分和層面,但它們本為一體,生存是欲神核心之一,因此哪怕識神不認可,欲神也會產生「弦」。」
吳奇恍然大悟。
原來香火成因的內部,還有這麼複雜的三神區分。
他腦子裡突然想到,若是白玉簫也是道君,他那一手小黃書只要賣遍整個婆娑世界,香火必定鼎盛。
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言行,卻沒法徹底熄滅內心慾火。
「呼,一口氣講了這麼多,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
黑白君道:「既然如此,那麼下次見。」
「等等。」
「還有事麼?」
吳奇厚著臉皮道:「還有一個小小請求。」
「哦……」
「能不能教我一下,如何利用丹靈?」
雖然此前黑白君說她不知道,但吳奇總覺得她是在待價而沽。
「我怎麼知道嘛,我又不是修的丹道。」
黑白君揶揄道:「這事或許只有木道君前輩才清楚了,我只是一個醫者,對器靈和先天靈寶之類的並不了解。」
「不過嘛。」
她拉長了聲調:「如果你幫我做一件事,我或許能找一找,看看有沒有木道君留下來的叮囑之類。」
「我真沒有「勾陳書」……」
「不是這件事。」
「同道讓我好好考慮一下……」
「也不是這個。」
吳奇小心問:「不知道友讓我做什麼?只要不是傷天害理都好商量。」
「放心啦,很簡單。就一件小事。」
「幫我跑一趟青城山,去找到姚長盛,讓他找一找「勾陳書」。」
吳奇臉上僵住。
讓姚長盛去找「勾陳書」?
他猛地回過神。
黑白君果然認識姚長盛!
吳奇也沉穩下來:「我要怎麼說?」
「簡單。」
黑白君輕聲道:「就講,是姚莬(mian)說的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