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醫者仁心

  吳奇突然注意到,李宓手裡的紙鷂小丸子在狹小空間裡翻轉騰挪。

  「這是幹嘛?」

  李宓見吳奇回過神來,說道:「小丸子在和幽鬼鬥法。」

  她指著紙鷂上的一團黑泥,有點緊張:「就是那個。」

  紙鷂小丸子具有嘲諷迷惑能力,可暫時吸引妖鬼注意力,這也是它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一旁的重陽出面解釋說:「尊者,是那龍爪上的幽冥之氣,因極其濃郁,本身就化作了一頭大幽,實力不算差。不過渾渾噩噩,神志不清,還需要一個寄宿之體。」

  吳奇心裡一喜。

  新生的大幽?

  來得好,來得好啊!

  他拔出神勝萬里伏,幾劍將那黑泥斬碎,堪稱對大幽最輕鬆的一次拔除。

  無常圖里頓時有了反應。

  ——拔除黃幽一頭,香火積累四百一十三份。

  黃幽一頭是香火四百,此前本殘留十份香火,不過吳奇還有蜀縣、翼州兩地緩慢增長的三份香火,才有如此之多。

  吳奇心念,南海秘境果然不凡,光是留在黑龍妖仙爪子上的幽冥之氣,都能蛻變出大幽。

  那邊幽鬼眾多,是一個收割香火的好地方。

  吳奇眼前不由浮現出一幅畫面:漫山遍野大幽,它們都渾渾噩噩,僅憑藉本能到處游曳,被自己一路割草,收穫的香火在無常圖里團集,升騰,變成一輪冉冉升起的烈陽……

  他深吸一口氣。

  不能膨脹,不能膨脹。

  傲慢是大忌。

  吳奇調整心態完畢,意識投入無常圖里。

  摶土祠中,白霧裊裊,黑白君的泥塑依舊屹立在側,隔著一段距離,仿佛在和自己打招呼。

  老規矩,吳奇摸了摸泥塑的腳踝。

  「在嗎?黑白君?」

  「在哦。」

  那邊傳來一個輕快的聲音,似乎她今日心情不錯。

  「一陣不見,黃道君你還好嗎?沒被幽王盯上吧?否則被扯入他們的冥府,會很麻煩哦。」

  「謝謝提醒,我會小心的。」

  吳奇順著話問:「黑白君你所陷入的「無間幽冥」難道就是冥府麼?」

  「對啊。」

  她表現出一種理所當然地坦誠,或是一種不自覺的直率:「所以很麻煩,一直出不去。如果你也陷入其中,那就得等下一個道君有時間去找「勾陳書」了……大家都被同一種辦法困住,面子上也不好看嘛。」

  黑白君總有一些奇怪的理由,思維異於常人。

  吳奇現在已漸漸適應,倒也不意外。

  「有一件事想要請教。」

  「哦?」

  「我有一個朋友,他曾去過南海秘境……」

  這個朋友當然就是沈駒,只是吳奇將此前目睹青龍記憶的一幕幕都加在了他頭上。

  聽完之後,黑白君咦了一聲:「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不是,真不是……」

  對方又哦了一聲:「你不知道麼?如果在婆娑世界內來看,幽鬼當然是外來的入侵者,是無法理解的怪物。不過在幽鬼眼裡,婆娑世界的仙神與至人,也是非常棘手的存在。」

  「最早的至人從婆娑世界天道裂縫裡出來,他們追求道的根源,一路回溯,穿入時輪之海和眾妙之門中,為了找到更極致的形態。」

  「他們在婆娑世界裡自然是崇高無上的象徵,但在外界,他們卻要面臨動輒隕滅的威脅。」

  「時輪之海中的億萬劫之中,屹立著亘古以來歷經劫數的聖靈與至人,但凡不被時輪洗滌蒙塵者,都是一方霸主。」

  「眾妙之門裡,婆娑世界不過是億萬沙礫之一,形態怪異、無法理解的世界和存在比比皆是。若是一步走錯,踏足一些特殊世界,想從中脫身求存都無比艱難。」

  「圍繞婆娑世界的三道光,的確算是三清,祂們有很多名字,太初、太始、太素是其中一種稱謂。祂們是一種難以理解的存在,無時無刻地窺視萬物,但卻無法被靠近,也無法被聯絡,是凌駕於婆娑世界天道的意志。」

  「以前引我上路的前輩叫木道君。」

  「木道君經歷了數劫,他有著非常豐富的見識和經歷,我們討論時,得出過一個有趣的推斷。」

  黑白君那邊笑了一聲:「對婆娑世界本身來說,幽鬼並不是威脅,相反,裡面的部分人才是最大危害。譬如說,第一個破開天道裂縫的至人。」

  吳奇立即反應過來:「你是說……天道引來了幽鬼?」

  「也有這個說法。」

  黑白君隨意道:「倒是青龍頗為神秘,此前很少聽聞相關傳言,沒想見證了婆娑世界天道的裂紋……」

  「為何之前幽鬼要在外補天?」

  「這個難以理解麼?就是要避免更多至人誕生啊。」

  黑白君耐心道:「所謂至人,都有其道,需要從天道中索取占據一道,與天道秩序相悖,所以才叫逆天而行。」

  「不打破天道,就無法徹底超然,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破開天道,剝離出其中一部分大道,讓其無法對自己造成傷害,還能將這種浩瀚力量為己所用。」

  「幽鬼是以整個婆娑世界為目標,不會誕生至人的世界才是一個無害的世界……就像你朋友看到的青龍纏繞一樣,一個完整的世界,價值不可估量。」

  「這就像是一枚來歷不凡的蛋。」

  黑白君打了個比方:「若是能孵化出靈物,成長當然不可限量,可若是蛋殼破碎太厲害,那就只有趁著還沒有徹底壞掉,進去將裡面蛋液收集利用。」

  吳奇恍然。

  這個比喻簡單易懂。

  吳奇發自內心贊道:「你懂得可真多。」

  「還好還好,修行就是求知嘛。道友如果有興趣,不妨和我結為同道,我們就能面對面交流談心了。你想知道什麼,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哦。」黑白君頓時精神抖擻,積極提議。

  「那個……我們還不是很熟。」

  「不著急。」

  黑白君笑眯眯道:「關係是要慢慢培養的嘛,慢慢來,不著急。」

  「……」

  吳奇只能換一個話題:「黑白君是一名醫者麼?」

  「你說得對。」

  黑白君仿佛對自己的職業頗為自豪,熱情洋溢道:「救治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就是我的修行。生存就是最大的意義,除非自願放棄活著,否則不應該剝奪任何東西活下去的權利。」

  「所以,長生不死就是我一直在鑽研的最重要法術。」

  吳奇聽得肅然起敬。

  這覺悟,這理想,醫者仁心沒得說。

  如果以後真能拿到仙器「勾陳書」,必定要將黑白君救出來。

  ……

  另一片純白天地里。

  黑白君伸了個懶腰,從棺槨里坐起來。

  她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站起,走到了牆角邊:「三相幽王,今日手術要開始了。夜郎古竹清理不易,不能急於一時,請放鬆心情,有益於恢復。」

  黑白君手輕輕一張,仙器「斷舍離」化出一道筒狀白牆將病人圍住。

  角落的三相幽王六隻眼睛恨恨盯著她:「你這個瘋女人……」

  「噓。安靜。」

  黑白君手裡針刺入三相幽王眉心。

  病人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