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不多。」
吳奇老老實實說:「還請道友教我。」
「你早點問嘛。」
黑白君倒是非常爽快:「想來你應該是渡第二劫,第一劫能懵里懵懂扛過,也算是很好了。」
稍微說了一句,她繼續講道:「你是不是一直未曾動過三清像?」
「確實……」
「你將心神沉入三清像,就能蓄住香火,不讓其轉化為修為。」
吳奇聽得心裡大叫臥槽。
這燈下黑簡直了!
自己摸索過道君柱、道兵祭壇和石碑、神桃樹、摶土祠,就是沒碰三清像。
腦子裡下意識以為,那不過是香火和修為的轉化標識。
慣性思維害人……
「如今摶土祠開,你可將三清像融入摶土祠的自己泥塑,這樣就更加方便了,心念一動,就能蓄住香火。需要時用於提升修為,或是精進功法和神通,香火其實是很缺的,不建議全部用以提升修為。」
吳奇一邊聽著,一邊心神沉入三清像。
果然能操控轉換香火與否。
停!
三清像上微微泛光。
——得一人香火,香火積蓄一份。
成了!
第二劫危機,暫時解除。
那頭黑白君還很體貼地叮囑:「道君修行,香火極其關鍵。道君柱上的法門,以香火獻祭才能更進一步獲取神通,如果沒有使用香火,就只有最基礎的部分。」
原來是這麼回事。
吳奇恨得牙痒痒。
難怪不論《黃道鍛體術》還是《地煞真解》都極為簡練,沒有任何詳細註解。原來只算免費部分,剩下還有付費內容。
如此說來,天君、道兵相關描述也是如此,具體詳細用法或許都需香火兌換。
這麼一想,香火消耗就陡然增大。
「多謝道友,幫了大忙。」
吳奇誠摯道:「若是以後有幫得上忙的地方,道友請儘管說。」
「勾陳書……」
「抱歉,那個真沒有。」
吳奇也無奈。
對方或許是誤以為自己有,但是不肯拿出來。
不過吳奇琢磨,黑白君積極給自己講解道君注意事項,肯定還有某種更加實際的原因,不僅僅是傳承的因素。
眼下卻是不好問。
問了對方也未必說真話。
總之是欠了黑白君一份情,該還時肯定是要還的,只要不違背原則即可。
「還有一件事需特別注意。」
黑白君突然語氣嚴肅了起來:「道君身份不可泄露,否則會引來災禍。」
「幽王眾襲殺過一位道君,那位坦然暴露自己身份,自號「不死道君」。聽引導我的前輩道君說,不死道君極強,是遠古時期與至人爭鋒的角色,但還是被幽王們伏殺隕落。」
吳奇驟然警惕。
不死道君原來不是飛升離去,而是被幽王所殺。
看來幽王彼此之間是有聯動合作的。
修行這事,還是得低調。
「總而言之,道君雖然天賦異稟,得三清助益,但也被幽王看做是死敵,深知道君對幽鬼的威脅。道友還請務必小心謹慎,不要暴露身份。」
「多謝提點。」
「誒,時間到了。我得去醫治病人,回見。」
黑白君那邊沒了聲音。
吳奇心裡讚許,具有很強時間觀念的大夫,實乃病人之福。
暫時解決了第二劫難題,他現在需要對無常圖重新摸索,進一步了解這小世界裡的香火消耗和用途。
……
另一片廣袤空間裡。
入眼之處遍是熾火,地面龜裂,裂縫裡冒出濃滾滾黑煙,空中陰雲密布,形如刀劍,每一陣颳風都如刀劍穿身。
妖鬼被揮舞皮鞭的幽鬼驅逐行走於地火之中,一不小心就被風颳倒,染火焰灼身,遭黑煙噬體,慘叫聲此起彼伏。
稀稀疏疏的山巒卻是寒冷刺骨,蹣跚其中的妖鬼沒走幾步就手足凝為冰塊,動彈不得。
在後面幽鬼驅趕和鞭笞下,他們只能拼命邁步,於是將雙腿扯斷,一路折損軀體,走著走著,爬著爬著,就變成了一地冰塑殘體。
又有一條靜謐河水,沿河而坐許多人與妖鬼,他們目光呆滯木然,仿佛行屍走肉。
他們看不見彼此,不可聽,不可聞,不可觸,陷入沒有終點的無知孤獨。
所有深陷其中者,不論遭受如何的折磨與痛苦,死後又會重生,回到最初原點,在幽鬼驅役下繼續又一輪炙熱、寒冷與孤獨。
不論是繼續掙扎、放棄甘願被噬咬,都無法脫離這一片「無間幽冥」。
然而在無間幽冥之上,一片虛無與混沌之中,卻穩穩懸浮著一座不大的屋子。
這格格不入的屋子外表四四方方,白無瑕疵,卻是由紙折成。
幽冥之氣不斷舔舐包裹,卻無法將其拖曳和融化。
忽然,紙盒屋上的門朝外打開。
門口出現一個身著黑袍的年輕女子,她黑袍之下空空如也,柔軟的女性軀體被白繃帶層層包裹,看起來頗為怪異。
她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脖子,吸了一口幽冥之氣。
然後轉身回屋,關上了門。
屋內四壁與天花板俱是白色,紙屋中間有一柱、一棺、兩人。
貫穿紙房子的道君柱古樸沉默,它固定了這脆弱的小小空間,柱上刻有「一見命懸」四字。
黑棺槨沉重而厚實,棺門朝上打開,棺內發出細細碎碎的低語,含糊而急促,聲調時高時低。
兩個人。
一個是開門那黑袍女子,另一個是蜷縮牆角的一個奇異男子。
這男子腦袋上長有三張臉,每一張臉各有不同,面部肌肉輕微扭曲變化著,難以辨別其確切容貌。
他六隻眼睛都怨恨地盯著黑袍女。
棺槨里突然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手,在棺沿左右摸索。
黑袍女看了一眼。
那手迅速收縮進去。
她輕輕合上棺槨,口中嘟囔:「真是不讓人省心。」
接著她回頭看向角落的三面男子。
「今天身體狀況如何?有沒有嘔吐與暈眩感?還覺得意識遲緩麼?」
三面男子恨恨瞪她:「你讓我噁心!」
「為避免你淪為夜郎古竹的養料,手術是必要的,當然,我也可以進一步摸索長生的秘密。」
黑白君手一招,一條白色布卷握在手中。
她走到三相幽王身前,手中布卷張開,頓時布幔延展,變成一堵環繞兩人的圓形白牆。
白布所凝的牆上,固定著各式各樣的刀劍器皿。
一排排不同大小、長短、刃口形狀的小刀。
各式各樣的刀鋸、剪子、夾子、鉗子、切刀。
還有更多的形態怪異的針頭、軟管、繩索、骨頭,裝有各種液體的陶罐、瓷瓶、琉璃瓮……
黑白君取下一柄彎頭鐮刀,一把食指長的鑷子。
「不妙啊,我的「天誅眼」看得很清楚,夜郎古竹正在不斷硬化你的軀殼,將你的各種器官抽乾水分,重塑形態,最終要將這一具軀體變成新的根系。」
她一臉無奈:「所以說嘛,不要相信什麼先天靈寶就能救苦救命,這些東西可是隱藏巧妙的極度危險物品。一旦讓它們突破天道封鎖,那可是比幽王還要兇猛的恐怖造物啊。」
「早點來找我,相信醫者,就不會有這麼多波折。」
地上的三相幽王冷笑:「相信你?百世幽王……還是說……百世道君?你到底是幽王,還是道君,你自己清楚麼?」
「不必在意。」
黑白君微微一笑,顯得嘴角兩側的縫合線更加清晰:「不論是什麼身份,我始終是一名醫者,不讓病人隨隨便便死掉是我的宗旨。」
「請放心,仙器「斷舍離」之中的所有醫具都是經過長期祭煉的法寶,非常穩定,不會被古竹干擾。」
她身上繃帶突然活了過來,纏住黑白君面部,將三相幽王手腳脖頸都束縛住,穩穩懸空。
黑白君手中鐮刀輕輕一划。
三相幽王皮肉左右收縮,皮囊之下裸露出一根根細小竹脈,這些血管般的脈絡遍布血肉,胸腔內,則長著一根小臂粗細的枯黃竹節,所有竹脈都匯聚於此。
此時它仿佛變成了三相幽王體內的某種核心器官,操控著幽王皮肉之下的一切。
黑白君抬起手裡鑷子,夾住最靠近竹節的一條竹脈。
她手中鐮刀一轉,換做一把鋸子,她開始小心翼翼地切割竹脈,發出嘎吱嘎吱的鋸木聲。
三相幽王面無表情,任憑被她擺弄,三張嘴發出聲調不同的齊聲:「你到底要做什麼?」
「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是無法掌控自己的死亡。」
黑白君認真地鋸下一塊竹脈,用鑷子將帶著血的竹脈置於白布上。
它如活物一樣扭動,只是被某種力量黏住,無法掙脫布帛。
「不是說了麼?我不過是一名醫者,追逐長生的秘密。」
「大多人都在追求這個結果。我比較在意內部原因,我更想搞清楚,為什麼仙人與幽王能做到近乎永生。」
「接下來會比較痛苦,為減少麻煩,還是讓三相幽王去「百世簽」里休息一下,避免神魂撕裂。」
「不!不要!我不要去!!停手!」三相幽王拼命大喊,三張臉上都是恐懼。
黑白君手指間浮現一條竹籤:「真是任性……這也是為了減少創傷,你要聽醫者囑託才行。」
竹籤輕輕插入病人眉心。
三相幽王眼裡失去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