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黛失神的望著天花板，很久都沒眨一下眼。

  為什麼要出去說？

  為什麼不能讓她聽見？

  因為…她肚子裡的孩子保不住了嗎…

  又為什麼…事情會變成今天這個地步呢。

  究竟該怪誰呢…

  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隱沒在凌亂的頭髮里。

  柯黛臉上沒有表情，腦海里卻如放電影般，閃現這一路走來各種雜亂的畫面。

  現在回想起來，黎今霧跳樓身亡，不單單是褚厭有責任，她也有錯。

  如果她能果斷點，別那麼畏手畏腳，顧慮太多，或許能阻止死亡的悲劇。

  包括父母的死，她也難辭其咎。

  有可能，正是因為她給晁謹謙發送的那條信息，才給了他提前逃跑的機會，以至於父母落到他手裡，被他拉著陪葬，炸的粉身碎骨。

  以及龍幽……

  也是為了幫助她離開，被她牽連，最後死在這輩子最信仰的褚厭手裡。

  是啊。

  柯黛這一刻徹底明白了。

  最該怪的人是她。

  她自己才是所有悲劇的禍源。

  而她這樣一個罪人，不僅被抓回了牢籠，還留不住自己的孩子…

  甚至因為這次逃跑的舉動，接下來即將面臨的，是那款人腦晶片的控制，變成一個失去自主意識的傀儡。

  多沒意思啊…

  柯黛突然很想笑。

  怪來怪去，恨來恨去，那麼多條命接連而逝，她才是那個最該死的人啊。

  如果沒有她，就沒有禍害。

  沒有她，就不會有人發瘋。

  柯黛閉上眼，又是兩行眼淚滑落下來。

  ……

  房間外面。

  白則重重嘆了一口氣，「厭，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柯小姐肚子裡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褚厭倚著牆，點菸的動作一頓，知道他說的委婉，「是可能，還是已經確定？」

  白則滿面愁容，「還是你懂我，孩子沒有胎心，柯小姐流產症狀嚴重，建議儘快安排人流手術，否則對她身體有損。」

  褚厭呼出一口煙霧，眉宇間沉冷，悲寂，也不知道是為失去的孩子難過，還是在為柯黛的身體擔心。

  他早就知道這胎很懸，來的不是時候。

  除去一開始殺戮者的輻射影響不說，柯黛的心情尤為重要。

  褚豐陽跟柯韻芝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幾乎帶走了她所有的正面情緒，留下來的只有消極，頹廢，生無可戀。

  這種狀態下，她自己的心理問題都岌岌可危，更別說保證肚子裡的胚胎發育了。

  褚厭眸色黯了黯，朝緊閉的房門看一眼，扔了煙，邁步往樓下走，「人流手術的事儘快安排，另外通知科研院，跟TR01型人腦晶片的植入手術同時進行。」

  白則愣了愣，趕緊跟上他的腳步，「你要給柯小姐用那款人腦晶片？」

  走到旋轉樓梯口，男人停了下來，「你有意見？」

  「不是…」白則神色變的複雜，「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有一點我真的不太理解，你為什麼寧願用晶片控制柯小姐，也不願意試著放了她，也許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沒有你的生活，給她一點獨立空間，說不定—」

  「說完了嗎。」褚厭冷冷打斷，「讓我放了她？除非我死。」

  白則：「……」

  他就這麼不能容忍，柯黛離開他身邊半步？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極端感情，占有欲強到讓人窒息。

  褚厭冷著臉轉身，一言不發的下樓。

  突然——

  一陣乒里乓啷的珠子落地聲響起。

  圓滾滾的小東西四分五散，彈的到處都是。

  褚厭僵在原地，看向空落落的左手。

  佛珠斷了。

  戴了整整六年，摘來摘去，哪怕以前執行任務，遇到危險時都沒受損的佛珠，現在竟然自動自發的斷了。

  「這…你鉤到哪兒了吧？」

  白則還沒弄清咋回事呢，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斷了？

  緊跟著——

  「砰—！」

  槍聲響起。

  原本在大廳里四下撿佛珠的傭人們，頓時嚇的一激靈。

  就連周圍的保鏢，都條件反射的掏槍，卻不清楚槍聲從哪兒來的。

  唯獨站在樓梯上的褚厭，如遭雷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緩緩轉頭看向身後的廊道。

  槍聲，是從走廊上的某個房間傳來的。

  突然意識到什麼，他徹底慌了，快速的向廊道跑去。

  過程中，又是「砰」的一聲！

  震耳欲聾。

  嚇壞了眾人。

  弄瘋了褚厭。

  等他打開房門衝進去，看到的是倒在床上，身中兩槍的柯黛。

  她胸前汨汨不斷淌著鮮血，衣服被染紅，紅的刺目，軟塌塌癱在被單上的手，還虛虛的握著一把銀色手槍。

  「阿黛！」

  褚厭感覺天都塌了，心臟緊緊擰成一團，沒有痛，只有無邊無際的害怕。

  他將渾身是血的柯黛抱進懷裡，扯過被單摁住她胸前的傷口，以防失血過多。

  而後面衝進來的白則，也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

  柯黛嘴角不停的湧出鮮血，臉色慘白，半睜開的雙眼，殘留著僅存的意識，緩緩抬起顫抖的雙手，似是想觸摸男人的臉，「…小…小厭……」

  記不清多久沒這樣叫過他了。

  在他們小時候，還是姐弟的時候，她就會經常這樣叫他。

  褚厭的額際直冒冷汗，「別說話，乖，撐著點。」

  他聲音急切，隱隱透著一絲髮顫。

  但柯黛知道，自己撐不下去了。

  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天旋地轉，就連他的臉…都快看不清了。

  回過神來替她初步檢查完的白則，近乎絕望的垂下手，兩槍正中心臟，無力回天了。

  「…好累啊……」

  柯黛真的太累了。

  又痛又累，不過好在，這次她真的解脫了。

  終於可以去地下向父母賠罪，向黎今霧懺悔，讓外婆好好的打罵她，教訓她一番了。

  褚厭已經顧不上她在說什麼，將人打橫抱起，匆匆往外走。

  他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救她，趕緊救她。

  然而剛下樓來到大廳，他的腳步驟然停下。

  褚厭緩緩低頭，看向懷裡聳拉著手臂，偏頭閉上眼一動不動的人。

  這一刻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已然抱著一具，了無生息的屍體。

  他將懷裡的人就地放下，不死心的輕拍她臉蛋，「阿黛！阿黛！我不逼你了，你想怎樣就怎樣，醒醒好不好？阿黛！」

  她毫無反應，氣息沒了，心臟停止跳動，安然閉著眼，睫毛卷翹，那雙漂亮靈動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

  「厭…」

  白則心裡酸澀難當，想勸些什麼，卻被失去理智的男人揪緊衣領，頭一次見他這樣發狂，「給我救她！快救她！」

  「她已經死了！！」

  白則怒吼出聲，希望他認清這個事實。

  「你心心念念想把她留在身邊，現在好了，她死了，被你逼死了！」

  男人全身僵住，眼裡在一瞬間失去所有色彩。

  白則繼續沖他吼，「你現在要弄清楚的，是她哪來的槍？！房間裡為什麼會有槍？！」

  褚厭聽完這話，沒有升騰而起的殺心，反而出奇的平靜。

  那把槍他認識，是龍幽的。

  重點是柯黛用它開槍自盡。

  在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的情況下，她那樣義無反顧，一槍不夠，甚至補第二槍，做好了胎死腹中，一屍兩命的準備，毅然決然結束自己的生命。

  死也要離開他。

  褚厭眸光黯淡，眼裡倒映出柯黛那張再也醒不過來的臉。

  呵。

  都說他狠。

  但他終究，狠不過她。

  見他不再說話，白則還以為落到今日這種地步，他最起碼會兇狠暴躁的發泄一通，或者抱著柯黛流下追悔莫及的眼淚。

  他都沒有。

  男人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面無表情將人抱起來，頭也不回的朝門口走。

  不知道為什麼，白則這次很默契的沒有跟上去。

  他和那些神色各異的傭人保鏢一樣，都站在原地，望著褚厭漸行漸遠，最後消失不見的背影。

  當時的白則萬萬沒想到，那將會是他最後一次見到褚厭。

  ……

  以至於多年後的某一天。

  白則從電視裡看到某個頒獎典禮上，一名俏生生的小童星，是圈內年紀最小，被提名為最佳女主角的候選人。

  主持人在台上甚至說她，長相神似小時候的柯黛，不愧被網友譽為「小柯黛」之稱。

  對方愧不敢當，謙虛的說柯黛是自己的偶像，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她一樣，實現國內獎項大滿貫，擁有跟她一樣的影響力。

  現場眾人紛紛鼓掌。

  在這片如雷貫耳的掌聲中，白則的思緒回到柯黛自殺的那一天。

  褚厭抱著她離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整個人好像憑空消失了。

  從他以前的那些手下口中，聽到很多關於他的流言。

  有人說他把柯黛救活了，兩人隱居山林，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也有人說他殉情了，世上再無褚厭。

  還有人說，曾經在某個地方見過他，當時的他並非孤身一人，身邊跟著一個身姿高挑、和娛樂圈那位公認顏值天花板的女明星，擁有相同樣貌的絕色佳人。

  命名為——K.D守護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