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聞煬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在雨中撐著一把黑傘,眼神像黑夜中覓食的獸
身後是被昏暗燈光照射出來的靜謐空曠,在沒有人的街道中那道身影太過扎眼。
他像是來找什麼人。
與那些表面沉靜內里熱烈的失去者同出一轍。
蕭條的身影與前方的人對視上。
裴聞煬捏著雨傘的手不可察覺地收緊。
星楠站在拐角,身後是給他撐傘的林知凡,對方甚至將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緘默地跟在星楠身後,好似真的只是為了他撐傘。
裴聞煬沒動。
就像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出來找星楠。
或許只是因為回到家中和預想的不一樣,屋內沒有對方的身影。
又或許是第一次主動發消息詢問,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回覆。
指揮官有義務護衛人類安全。
不需要過多的理由,他就可以去找星楠。
這是他來的原因。
但又好像不是。
心中有一團乾燥的棉花,落下火種在他面前燒燃。
三個小時,越來越煩悶的心理如重錘般告訴他。
與義務之外,生出的情緒,是不可言狀的擔憂。
那種擔憂不需要用生死作為界限,已經可以劃分為受傷和丟失。
兩人視線對視間,都在試探。
當星楠沒有從裴聞煬的神色中看出惡意之後,卸甲般所有難過委屈猶如洪水侵襲。
在他的意識里,想不了人類那麼複雜的事情。
沒有誰比誰卑微,誰比誰先往前一步就是輸了的想法,所以他一次次在有限的時間內,能夠站在裴聞煬面前,就不會猶豫。
想靠近就靠近。
需要遠離就遠離。
魚兒應該往有水源的方向游,在陸地上,裴聞煬就是碧海藍天深海源泉。
裴聞煬是他的。
伴侶應該在危險的時候出現,
星楠咬著唇,眼眶變的微紅,本來不算可憐的身影,看的人揪心起來。
星楠站著沒動,腳上的血跡流淌著往下,疼痛看見裴聞煬才傾瀉而來。
沒有人在意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可以熬過去,不可以疼,星楠的弱點,只會留給裴聞煬一個人。
他沒辦法用很精確的思緒方式知道裴聞煬是不是來找他的。
或許是出任務。
又或許是剛剛出任務路過這裡。
星楠撐著牆面的手發顫,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裴聞煬,我的腿好疼。」
這句話震驚的是林知凡。
當看見裴聞煬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來,林知凡就更震驚了。
林知凡:?
眨眼間的時間,裴聞煬就已經走到了星楠的面前。
林知凡依舊給星楠撐著傘。
他看見裴聞煬肉眼可見的驚訝。
但還是先打了招呼,「裴指揮,真是巧,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
在林知凡的認知里,星楠是不可能會認識裴聞煬這樣的人的。
長的再漂亮好看也總歸只是個普通人而已,沒有人能跟面前這位高高在上的指揮官拉扯上什麼關係。
裴聞煬接下來的話則顛覆了他的認知。
「打算去哪裡?」裴聞煬的話是對著星楠說的。
他的聲音不大,對星楠來說像是安撫。
裴聞煬的眼神往下注視在星楠的腿上,因為雨水的不斷血跡染紅了大半肌膚,瞧著十分血腥刺目。
星楠眼底瀲灩著淡淡的水色,啞道:「不知道。」
什麼尖銳的東西從心臟刺入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裴聞煬望著面前的星楠。
臉龐有些髒,身上的衣裳凌亂,手腕紅的厲害,腳上的傷口繫著的手帕被血染濕連紋路都看不見了,血漬混著泥沙沾在大腿上,鞋子也濕了,琥珀一樣的眼睛委屈往下,睫毛幾簇幾簇交錯在一起,一下一下地眨著。
那一瞬,裴聞煬的心像是被揪著拽住。
並不是什麼好聽的話,更算不上什麼狠話,只是落寞無助的人找不到方向的可憐話而已。
但就是痛。
他想,他的起搏器真的壞掉了。
這是裴聞煬從未體會過的滋味。
他不太想看到星楠這樣的神色。
像是被所有人拋棄。
更走投無路。
他應該是永遠樂觀的。
得到一杯牛奶就會笑著說你真好的樂觀。
而不是這樣死寂。
如果是養一隻貓,這都算得上失敗。
裴聞煬很慢很慢地看了面前的星楠一眼。
怪異的決策伴隨著輕巧的話一起出來。
「站到我身邊來。」裴聞煬說。
星楠抬頭,他從不會拒絕裴聞煬,也並不脆弱,假如有人哄著安慰,星楠才會展露喜怒。
星楠從林知凡的傘下跨出,一步步走向裴聞煬。
兩人相隔半米的距離。
星楠站在了裴聞煬的黑傘之下。
能得到庇護的方寸之地容納了他。
雨水順著髮絲往下,眼神有些看不清楚。
道路的樹木簌簌作響,路燈的光落在星楠腿上,將那道傷痕照的猙獰。
星楠感知到裴聞煬的雨傘往自己身邊偏離。
裴聞煬的肩膀被雨水打濕,溫聲問,「我會吃了你嗎?」
星楠又往裴聞煬站著的方向走近一步。
當星楠站在裴聞煬腳邊的時候,他手裡的雨傘擺正了。
近在咫尺的對視,比雨水激烈。
星楠渴望的本就是裴聞煬的私心,他站在傘下想著裴聞煬剛剛的話,緩緩抬手抓住了裴聞煬的衣裳。
平整的衣裳被星楠抓出褶皺,星楠的力道越來越重。
人魚能得到安撫的方式不多,無非是肢體接觸,與伴侶的無限接近都可以平緩心境。
星楠如同在魚群中一樣,因為裴聞煬的接近不再設防。
他的手微微鬆開而後環住了裴聞煬,將自己腦袋埋在裴聞煬懷裡。
「好害怕,抱抱我好嗎,裴聞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