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委屈。」裴聞煬看著星楠,那雙眼睛幽深的像海,「我總是做的不好。」
星楠抓著裴聞煬的衣裳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輕輕踮起腳突然在裴聞煬嘴角親了一下,「裴聞煬,我不難過,你別生氣。」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星楠望著裴聞煬黑耀石般的眼睛,「你在我身邊。」
「所以我一點不難過。」
你比他們都重要。
裴聞煬抬手摸摸星楠的臉頰,用只有星楠能聽見的聲音溫聲告訴他,「可以不要那麼懂事,不高興都要說出來。」
星楠在裴聞煬懷裡靠了靠,「別生氣了,我不怕他們不喜歡我。」
你一個人低過千萬人。
星楠本就不在意他人的說法,如何去活,不由天定,由他自己。
裴聞煬的想法和他不一樣,星楠能感覺出這一點,裴聞煬總是希望所有人都喜歡他的小狐狸,但哪有人能做到讓所有人都喜歡呢,更莫說他是人魚,被人類懼怕驅逐的種族。
星楠抬手比到裴聞煬嘴角兩側,「笑一下。」
裴聞煬面色還是那麼嚴肅,星楠湊上去,「我想看你笑。」
「笑一下嘛。」
裴聞煬不達眼底地勾了勾唇,他不想星楠委屈難過,更不想他不開心,失去的東西再得到,只會加倍珍重。
「好敷衍啊。」星楠抿著唇控訴,「指揮官騙小魚。」
裴聞煬又笑了笑。
「我想你開心。」裴聞煬的手順著星楠的髮鬢放下,不想你委屈。
星楠仰頭蹭了蹭裴聞煬的鼻尖,「我很開心。」
星楠順著窗戶往外望去,避難區的能見度稍微好一些,可以看清遠處,四處的火光變得更加明顯。
避難區可以容納幾萬群眾,仔細去聽可以聽見四周細微的哭泣聲,憂心的對話聲,有學生,工人,公司職員,他們來自泊海的每一個角落,一場劫難將大家聚在一起。
星楠突然間感應到一股強烈的召喚磁場,是人魚族……讓他離開陸地的呼喚。
也是人魚族對危險的感知。
裴聞煬不會在這裡久待,但星楠沒想到的是留給他的休息時間會不足五分鐘。
裴聞煬耳畔傳來的防控局對講頻道的聲音,眼神變得冷冽。
他拍了拍星楠急道,「我要出去一趟,聯盟局有議員被困。」
「如果不喜歡這裡,蘇櫻在樓下,那裡有防控局的指揮部,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和他們呆在一起。」裴聞煬考慮各種可能,「你朋友也很安全。」
「我和你一起去。」星楠抓住裴聞煬的手。
「小事。」裴聞煬話語輕鬆,「我很快回來。」
裴聞煬轉過身,突然想起什麼又回過頭走到星楠面前。
裴聞煬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堅硬的物件放到星楠手中合上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臉,「這次不要還給我了。」
裴聞煬離開後星楠將手心打開。
裡面是一塊金色的徽章,是屬於裴聞煬的最高榮耀,五年後,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星楠安靜站在角落輕輕撫摸那塊勳章,「好。」
裴聞煬走後剛剛和他們一起過來的女人走到星楠身邊,「……剛剛謝謝你啊。」
「是裴聞煬救的你們。」星楠溫和地回應。
「是你們一起。」女人對著星楠含蓄地笑了笑,「你別聽他們瞎說,我相信你,也不害怕你,小孩……那些小孩也不怕你。」
「那是因為他們還沒上到人魚兇殘有害的課程。」那樣的教育是根深蒂固的。
星楠也不在意誰對他憎惡與否。
之前想著只要怕裴聞煬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就行了,現在他已經得到的這樣的結果。
除了海洋四洲安定,星楠再無其他所求。
「我是泊海國際學校的老師,我們學校在五年前就已經廢黜了那樣的課程。」女人站在星楠面前面色柔和的像是在和多年未見的朋友說話。
星楠錯愕地抬起頭。
女人繼續道:「那條廢黜令是裴指揮全力推行的,因多年來的傳統,沒有得到群眾支持,但依舊有學校認可那條推令。」
「我們校長是五年前那次獻祭的現場目擊者。」
星楠緊緊握著手中的勳章,裴聞煬一直在那條與所有人相悖的路上走著。
星楠不知道說什麼,纖長的睫輕顫,「你真的不害怕我嗎?」
「不怕啊,你很漂亮,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漂亮。」
女人拍了拍星楠的肩膀,「我要去看孩子了,你覺得無聊了就去那邊找我們,小孩也喜歡你。」
星楠心臟淌過一陣暖流。
「謝謝。」
女人走後星楠便聽到樓下有動靜,是槍聲,星楠從角落的側門飛快跑到了樓下!
一樓的人比二樓更多,進入避難所的門口有人在鬧事。
槍是蘇子萊開的,意為驅逐。
星楠直接走到了門口,是一個穿著普通但乾淨利落的女人,女人眼眶中含著淚水,「阿萊,你聽話跟媽走,你弟弟說了,青州那邊很安全,我們一家人一起走,你不要在防控局了,這裡現在太危險了,什麼都要你在前面,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星楠聽明白了,是蘇子萊的母親,想帶蘇子萊走。
雖然和蘇子萊認識不久,但星楠自覺自己明白蘇子萊的性子。
她以泊海為中心,早就將性命置身事外了,在這種時刻,更不可能離開。
蘇子萊的眼神很淡拒絕的乾脆,「我不離開。」
「你這孩子!我是要你和我們一起走!我們一家人一起離開,泊海太危險了現在,你聽話,和媽走。」女人上前抓住蘇子萊的手,眼淚依舊掉了下來,「媽媽擔心你啊。」
「弟弟妹妹也還小,我要是再出點什麼事,你又在防控局,叫他們又怎麼辦,你聽媽媽的話,我們辭掉防控局的工作好不好?」
「指揮官都說了,他不為難想離開的職員,你一個女兒家本身就不應該在一群男人堆里工作。」女人抓住蘇子萊握著槍的手,一點也不懼怕女兒手裡的槍枝。
蘇子萊抬手拉開女人的手,「這個時候防控局的人離開,人心必亂,我是女人就需要特權了嗎?」
蘇子萊堅定道:「我誓與防控局共存亡。」
「你……要氣死媽媽!那麼多人在這裡,少你一個能有什麼?!」
女人眼睛更紅了,「你在這裡弟弟妹妹怎麼辦?你讓媽媽怎麼辦?」
蘇子萊冷聲道:「我是防控局指揮部的人,不是誰的姐姐,更不是誰的女兒。」
「他們不是斷腳斷手,遇到危險知道跑,您也是。」
說完蘇子萊眼神示意身後的兩名職業,目光中沒有一絲溫情,「將她帶去休息區,她要離開便送她離開。」
「你這個不孝子…媽媽是心疼你!」女人被架著離開,還一直抽泣著罵蘇子萊不孝。
「您只是擔心我死後您自己兒子沒人照顧。」
「沒良心的東西,你亂說什麼呢!」女人從職員手中掙脫出來,直接癱軟到了地上,「誰都不許動我!」
「蘇子萊!」
「你現在馬上給我辭掉中隊長的職務!」
「你一個女人做什麼拯救世界的美夢!」
女人哭鬧的聲音越來越大,蘇子萊俯視著對方,眼裡只剩下陌生與冰冷。
蘇子萊收了槍回頭過便看見了不知道在她身後站了多久的星楠。
她對星楠笑了笑,「見笑了。」
「是不是樓上待待不舒服?去那邊吧?」蘇子萊不再管顧,往一側的指揮辦公室走去。
背後的罵聲還在繼續。
星楠跟在她身後,蘇子萊走到隔離出來的過道位置,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點燃打開過道的窗戶點燃煙靠在牆面抽了起來。
「你還會抽菸呢。」
星楠沒想到蘇子萊私底下是這樣的,長直的發加上犀利冷漠的眼神讓蘇子萊看起來不太好相處,實際上卻並非這樣,「別想太多。」
「你和裴聞煬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別抬舉我了。」蘇子萊笑的很淺,眼神望向窗外,「其實我不會抽菸,別人放我這裡的,心煩,試一試。」
她認真注視著星楠,「你和我們裴指揮和好了對嗎?」
蘇子萊不像是喜歡八卦的性子,礙於她對裴聞煬的情誼,星楠更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句話了。
滋滋滋……
細微的對講聲傳進耳畔,蘇子萊沒回應。
「真好啊。」蘇子萊感嘆了一句,咳嗽了幾聲後覺得香菸特別嗆人直接扔進了垃圾桶,「你們的緣分算世間獨一份了。」
「他很好。」星楠說。
「你也很好。」蘇子萊穿著防控局黑色的制服,整個人英姿颯爽,「希望到時候能參加你們的婚禮。」
「你說人死之後會變成什麼啊?」蘇子萊突然沒頭沒尾地這樣問了一句。
「都可以吧,你想變成什麼?」星楠喜歡這種天馬行空的話題,能讓人忘記一些煩惱,樂意陪她聊。
「蝴蝶。」蘇子萊沒有猶豫地說,「變成蝴蝶吧,很自在。」
蘇子萊聽著持續不斷的哭喊聲,語氣變得很淡。
蘇子萊少有的剖析著自己,聽人說有些人從出生起就註定貧瘠一生,她用一輩子去證明不是這樣,可無論走到哪裡都有條條框框將她束縛,她瘋狂成長,長成能給許多人遮風避雨的樹,可那又怎麼樣呢。
蘇子萊停頓了許久,緩緩開口,「可我的根始終是爛掉的。」
「應該變不了那麼美好的東西。」
星楠眼神閃爍,拍了拍蘇子萊手臂,尊重地看著他,「怎麼會,你可是防控局指揮部的中隊長,你很好。」
「連裴聞煬都誇獎過你聯合考試第一名的好成績。」
蘇子萊笑了笑,「我也覺得我很好。」
蘇子萊眼神發脹,話十分有力,「跟著裴指揮是我此生信仰。」
知道自己該往哪走,被許多人所需要。
跨進防控局的那一刻她的根莖沒有繼續腐爛,每給出一道正確的指令都在滋養自己,蓬勃生長,熠熠生輝!
蘇櫻的目光前方是源源不斷的火光。
「只有在防控局的時候,我才叫蘇櫻,而不是像一個願望一樣被人生下來。」
「我願死在鑄造和平的路上!」
滋滋聲已經響了將近一分鐘,蘇櫻的耳畔傳來第三遍任務的命令聲,她直直地往前走,隨後速度越來越快。
「我不是蘇子萊。」
蘇櫻回過頭看向星楠,眼裡是視死如歸的水光,蕭瑟的風吹著髮絲舞動,「星楠,如果我死了,請在墓碑刻上我真正的名字!」
「我叫蘇櫻,櫻花的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