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聞煬聽著陸淮年的消息,心率在那一刻警報。
裴聞煬沒聽見似的從病床起身。
而後瘋狂往外跑去。
陸淮年抓住裴聞煬,他根本想不到自己還有一天能像對裴聞煬這般操心地看管。
陸淮年拽著人呵斥,「裴聞煬!你發什麼瘋!昨天差點淹死在海里你知不知道!」
「現在又要去找死嗎?」
裴聞煬推開路淮年,啞著嗓音紅著眼告訴他,「我要去找星楠,他受傷了,他受傷了…」
他受傷了要包紮,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裴聞煬此刻早沒有了身為指揮官該有的判斷能力。
腦海中不斷嘶吼的聲音只在拼命敲打他,星楠在離他遠去。
而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出來的。
陸淮年拽著裴聞煬去了生物檢測室。
「你自己好好看看!」
檢測台上面是海面救援隊打撈出來的東西,上百片,粉色鱗片。
鱗片在探測儀器上的光芒下各自波盪著水波一樣的色彩,鮮明,美麗。
映入裴聞煬眼底,卻是血淋淋的刀峰。
一刀一刀扎進他的心裡,不斷攪動。
粉色人魚整個四洲只有星楠這一條,這裡的鱗片只能是他的。
而人魚脫鱗……預示的只有死亡!
裴聞煬被無形的手掐住喉嚨,一生的悔恨都在此刻用完了。
「這不是,這不是。」裴聞煬後退,他不願相信這些鱗片的來源,瘋狂地反駁陸淮年,「你搞錯了,你搞錯了…」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陸淮年將全息屏幕上的檢測報告拉開面對著裴聞煬。
「鱗片DNA顯示來自星楠,是剝離前死亡的,死亡時間你自己清楚,沒有分毫誤差。」
「我們去晚了,裴聞煬,沒有人魚能再剝離海珠後活下來。」陸淮年對裴聞煬又氣又惱。
星楠書說的那句永遠不會原諒的話,他也聽見了。
這換做誰都沒辦法原諒。
但裴肅20年的謀劃,誰又能輕易破得了。
傷害已經造成,留給裴聞煬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悔不當初。
「他不會有事的!」裴聞煬腦海太多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此刻只要一睜開眼看見的便是星楠滿身是血的樣子。
在解剖台絕望看著他的蒼白臉龐。
他到底是怎麼養的,將一切弄成這樣的結果。
當初信誓旦旦的說對星楠最好,和他在一起,愛他,照顧他,最後卻做了殺他的利劍。
裴聞煬沒辦法原諒自己。
裴聞煬不敢去看檢測台上的鱗片。
他不信,他一點都不信。
「你找錯了,我要去自己找。」裴聞煬篤定的語氣太過蒼白,更似狡辯。
裴聞煬從屋內跑開,再次去看星楠落入海中的那片沙灘。
碧海藍天下,是指揮官落寞的身影。
為了不引起恐慌,防控局的人已經將這裡清理過了,血跡不見,一切都是平靜的。
裴聞煬望著巨獸一樣的海洋,他一步步地往水中走去。
沒有人知道他在找什麼。
那個穿著防空局服飾的指揮官在海里瘋狂尋覓。
沒有人知道他丟了什麼。
裴聞煬在水中拍打著水浪,他不能埋怨天地,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可是憑什麼要這樣對他的星楠,他才19歲。
裴聞煬整個人無力地沒入水中,最後被一股暗流衝上了岸。
他找到了一片粉色的鱗片,裴聞煬握著手中的鱗片手止不住的顫抖。
人魚脫鱗,預示死亡,只有死亡。
裴聞煬是一個鮮少情緒化的人,他捏著鱗片緊緊握在手中,鋒利的鱗葉劃破了他手心。
裴聞煬感覺不到疼痛。
如果可以,他希望星楠可以完好無損地站在他的面前。
討厭他也可以,憎恨他也可以,只要星楠健健康康的活過來,都可以。
裴聞煬再次衝進水中的時候被趕來的陸淮年狠狠甩了一巴掌。
「啪!」
「你要死也不能選擇現在!」
陸淮年抓住裴聞煬的衣襟,「裴肅的人剛剛被控制,支持他的聯盟官員還沒查出來,人魚實驗室的事情任何一件都沒有結果,你還有多少事情要去做?」
「在這裡要死要活,星楠就能原諒你了?」
「想讓他原諒你,先把所有事情善後,以你指揮官的名義好好管管四海和泊海洲的海岸線!」
陸淮年沒見過裴聞煬這副樣子,天大的事情他總是臨危不亂的,這次卻消極頹廢的不像個人。
裴聞煬看向陸淮年。
他像是被點醒。
他確實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星楠想要的和平,他想要的四海平靜,他都要做到。
裴聞煬在海邊待了一天。
而後回到了防控局,拿回了自己的槍枝。
一日後,聯盟局被防控局的人控制。
海洋實驗中心的全部資料,暴力的,血腥殘忍的,所有檔案,被裴聞煬全部不留餘地地發布了出去,街道視頻,報紙資料統統被這些真實的畫面覆蓋。
當人魚殘忍的真相揭露在人們面前,換來的是群眾的沉默。
這對百年來以人魚惡劣教育為主的泊海來說,任重道遠,但道路已經開始。
三天後,泊海境所有人魚廝殺人類的GG被撤下。
留給公交站台的滾動GG是:生命平等。
涉嫌隱瞞的聯盟局高管被聯合緝拿,林知凡等人紛紛逃竄其他洲避難。
五日後,在風風火火的行動中,所有的一切告一段落。
裴肅手中的紅色海珠被裴聞煬寫下無責書後,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是一顆拳頭大小的血紅色珠子。
裡面波光粼粼像是有生命體一樣,一股血液在其中流淌波動。
裴聞煬將海珠專門放到一個特製的透明盒子中,放在家裡的一間明亮漂亮點小房子裡,每天像養花一樣養著他。
給他澆水,看著他發呆。
星楠的鱗片被裴聞煬送去檢測過10次以上。
包括那片海域的水源,石沙,每一個的都能檢測出100%的死亡率。
他抱著的期盼,在一次次的100%逐漸歸零。
裴聞煬的心臟經歷那次激烈的疼痛後,便不再需要戴手環穩定心率。
他又變成了那個人人懼怕的指揮官。
每天工作到很晚,很多時候在在防控局一待就是幾天。
裴聞煬有點不敢回家。
那扇門一推開,裡面有的只有他和星楠的回憶,那個又乖又軟的小狐狸,看著他的眼神,只剩下凶神惡煞的痛惡。
不敢回家,卻渴望那點熟悉的氣息。
裴聞煬推開家中的門屋內的燈光全部亮起。
他一次次地自嘲自己的愚蠢。
家裡的東西都被星楠收走了,顯得沒有一絲煙火氣,只有冰冷。
裴聞煬太想看看那些有關於星楠的東西了。
他看著空曠的屋子,從未覺得他如此大過。
裴聞煬在客廳望著沙發,太多親密的回憶一下一下衝擊著腦海。
他們曾經那麼密不可分,卻走到了生死相離的境地。
裴聞煬記憶迴蕩中,忽然回想起星楠當初最喜歡放東西的位置。
他恍然大悟一般往衣帽間最裡面一個的柜子走去。
之前星楠最喜歡把自己的東西都堆在這裡,裴聞煬從不會走到這裡來。
裴聞煬手觸碰到木板的時候聽著細微的聲音,如鼓鳴。
木板被打開了,裴聞煬的心臟被揪起。
星楠的東西果然全被他收到了這裡。
隔間很寬敞,裡面有的東西很多,堆的滿滿當當:星楠的衣裳,他的小熊睡衣,喝水的牛奶杯,他買的粉色多肉,牙刷杯,玩偶,備用鑰匙……還有一顆星楠最喜歡的糖果。
裴聞煬慢慢彎曲無法直立,這些東西如針一樣扎進他的心裡。
他的星楠,再也回不來了。
裴聞煬頹廢地半靠在地面,脊背彎曲,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