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們，演出太精彩了，你們真應該來現場看看。」

  一個年輕的男孩正在給朋友打著電話，語氣十分激動。

  離開麥迪遜花園球館已經兩個多小時了，康格里夫-愛德華仍然沉浸在演出現場的氣氛當中。

  康格里夫-愛德華是羅傑三人的死忠粉絲，從兩年前在佩內洛普搖滾音樂節上初次接觸到這支樂隊開始，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們。

  嗯，不是愛情的愛。

  作為一名前線粉絲，康格里夫-愛德華的經濟狀況算不上好，但仍然精打細算地節約著每一筆錢，追逐著樂隊的腳步，參與了樂隊的每一場演出，甚至是每一次的公開活動。

  這也導致了康格里夫-愛德華無法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只能靠打零工賺錢，收入微薄且十分不穩定，常常只能住最廉價的汽車旅館。

  有時為了省錢，甚至會連著啃上幾個月的麵包，只為買一張樂隊演出的前排區VIP門票。

  像康格里夫-愛德華這樣的粉絲，即使是在北美，也只是少數人，但在龐大的基數之下，絕對數量並不算太少。

  粉絲之間也有一個個的小圈子，康格里夫-愛德華的朋友很多也都是類似的前線粉絲，人數不多，只有十幾個人。

  樂隊好不容易宣布了巡演計劃，這幫人當然是迫不及待地購買了整個巡演的套票組合。

  但是因為911的緣故，有兩個夥伴對安全性存在擔憂，取消了觀看演出的計劃。

  現在這種特殊時期，二手門票當然是很難脫手的，沒買票的粉絲同樣也擔心安全方面的問題，賣的比買的多，又不支持退票，大部分人預購的門票只能爛在手裡。

  事實上，如果不是捨不得浪費購買門票的一千多美元，康格里夫-愛德華自己也未必會趕場來看演出。

  儘管這樣做的開銷更大，單單只是交通方面的費用就是很大一筆開支，只會比購票花的錢更多。

  不過在紐約的兩場演出結束之後，康格里夫-愛德華那點擔憂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這樣精彩的演出，錯過了才會後悔一輩子。

  在康格里夫-愛德華不斷的勸說之下，電話那頭的同伴似乎有些心動，猶豫著問道：「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好？」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

  康格里夫-愛德華繼續勸說道：「你們沒來紐約真的太可惜了，羅傑-克里斯蒂安對恐怖分子宣戰的時候，我都恨不得去報名入伍！」

  康格里夫-愛德華當然不會說出來，在冷靜下來之後，立刻就將這個念頭丟到了一邊。

  對於超過百分之九十的人來說，愛國主義都只是一個口號，而不會付諸行動。

  但不得不承認，在特定的場合下，這樣的口號確實非常容易引起人們的熱血和共鳴。

  比如兩場演出一模一樣的開場曲，那首熱血十足的《絕不屈服》。

  「好吧，你說服我了。」

  電話那頭的同伴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道：「下一場演出是加拿大的魁北克是嗎？這個周六？我去看看能不能買到便宜點的機票或者火車票。」

  「最好買周六的票，這樣比較省錢。演出結束之後，我們在魁北克住一晚，然後直接去底特律。」

  康格里夫-愛德華打開一個有些破舊的行李箱，翻出自己的筆記本，上邊密密麻麻地寫著一大堆文字，都是康格里夫-愛德華在巡演開始之前做的功課。

  例如兩座城市之間使用什麼交通工具最省錢，住在什麼地方又便宜，離演出場館的距離又近等等。

  那些相對有錢一些的粉絲不用考慮這些，但對康格里夫-愛德華這樣的窮人來說，哪怕省下十美元，都夠一整天的生活費了。

  翻開筆記本，康格里夫-愛德華很快找到了自己記下的內容，對著電話說道：「卡爾-瓦倫丁幫我們聯繫了一個粉絲組織的成員，他在底特律有一棟空房子可以借給我們住。有六個房間，我們擠一擠，兩個人住一間，再加上客廳的沙發，勉強可以擠下，至少能省下五天的住宿費用。」

  兩個人的話題很快轉移到旅行的細節上，以及對接下來十幾場演出的期待。

  在絕大多數的「正常人」眼中，這樣的粉絲行為很難理解。

  不顧自己的生活也要去追逐偶像的腳步，絕對是追星追的腦子瓦特了。

  但對於康格里夫-愛德華和他的朋友們來說，卻是樂在其中，生活或許艱苦了些，但卻不缺少樂趣和希望。

  越是處於社會底層的群體，就越是容易滿足，能夠從任何小事中得到最本質的快樂。

  …………

  與康格里夫-愛德華和他的朋友們相比，另一個群體的粉絲，由於經濟情況要好得多，所討論的內容幾乎都圍繞在演出本身上。

  哪怕是同一支樂隊的粉絲，同樣也分出了許多小團隊。

  通常而言，這些小團體之間涇渭分明，有一定的聯繫，但更多的時候還是互不打擾。

  原因很簡單，不同階層的人很難融合到一起，哪怕有共同的愛好，大多數情況下也聊不到一塊去。

  比如當幾個人在聊著咬牙買了張前排VIP門票，接下來幾個月要吃土的時候，突然有個富二代問一句「何不食肉糜？」，絕對會瞬間冷場。

  上東區的一家高檔夜店裡，幾個富人階層出身的粉絲正在開著party。

  「那首《絕不屈服》唱的太棒了！簡直太TM燃！」

  一個年輕人興奮地手舞足蹈，似乎覺得不夠過癮，又扯著嗓子嚎了幾句。

  如果不是在隔音出色的包廂里，這個舉動絕對會引來其他客人的不滿，說不定會當場打起來。

  「我還是最喜歡《夏季（Summertime）》，這種輕柔的歌最適合我。」

  另一個少年臉上帶著遺憾的表情，搖頭嘆道：「一個好好的朋克樂隊，幹嘛去玩重金屬。多出幾張《青春》，《希望》這樣的專輯多好。」

  「金屬我喜歡，朋克我也喜歡。只要是他們唱的歌，我都喜歡！」

  說話的傢伙似乎喝醉了，舌頭打著卷，舉著啤酒瓶，口齒不清地說道：「敬搖滾！」

  沒人搭理這傢伙，坐在中間的人開口道：「只有我覺得安妮唱的《沉默這些年》也很棒嗎？感覺安妮也應該做主唱，如果她出了個人專輯，我至少要買一千張。」

  「哇，原來你是這樣的傢伙！」

  最開始說話的那人瞪大了眼睛，故意做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大聲道：「別說了，拔劍吧，情敵！」

  其他人也開始紛紛起鬨，鬧了一陣，突然有個人開口道：「可惜沒有唱《We.Will.Rock.You》，我最喜歡這首歌了。」

  樂隊成立至今已經快三年，《We.Will.Rock.You》仍然是傳唱度最高的一首歌。

  節奏簡單，容易上口，就是它最大的優勢。

  「這首歌完全值得每一場演唱會都唱一次。」

  喜歡《We.Will.Rock.You》的人不少，立刻就有人表示贊同：「可惜樂隊好像不太喜歡唱這首歌，估計是怕被貼上固定的標籤吧。」

  越是上流社會，就越重視後代的教育，否則再龐大的家業也不夠敗的。

  那種腦殘富二代，只會出現在文學作品裡，或者是暴發戶家庭中。

  在場的這些人，或許平時的做派很符合「紈絝二代」的標籤，例如張揚、奢靡等等，但能力卻一點都不差。

  從樂隊這幾年來的表現，分析出這一點，對這些二代來說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等下……」

  有個短髮女孩突然開口問道：「你們討論的是哪支樂隊？」

  ——並不是所有人都去看了樂隊的演出，尤其是對搖滾不太感興趣的女孩們，大多都是被從家裡叫出來的。

  「Darkness，這幾年最好的搖滾樂隊。」

  一個男孩開口道：「我們一起去看了他們的演出，很精彩，可惜你們不喜歡搖滾。」

  「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聽過。」

  短髮女孩皺起眉頭，有些疑惑。

  樂隊這幾年的名氣越來越大，但要說人盡皆知卻是不可能的事。

  人們對自己不關心的領域，信息接收的速度慢得超出任何人想像，哪怕經常在媒體上看到的名字，也未必能記得住。

  頂多只能說在搖滾歌迷的群體中，樂隊的名氣非常大，粉絲也很多。

  但出了搖滾音樂這個圈子，無論是知名度還是粉絲基礎，都迅速向下滑落。

  「就是他們。」

  一個人拿出了沒有丟掉的演唱會門票，上邊印有樂隊的名字和羅傑三人的半身照。

  「這是……」

  女孩看到羅傑的照片，瞪大了眼睛，有些被遺忘的記憶又浮現在了眼前。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搖滾樂隊，沒有之一！」

  男孩沒有注意到女孩的表情，不斷地吹捧著樂隊的成就：「他們成立才三年，所有專輯的總銷量已經有一億多張，刷新了休-格蘭特八年一億銷量的記錄……」

  「咦，這不是羅傑嗎？」

  另一個女孩靠了過來，湊到那個短髮女孩耳邊，小聲說道：「伊芙，是不是想他了？」

  「麗貝卡，你別鬧！」

  伊芙眼底深處閃過一絲異樣，卻沒有表現出來，裝作生氣地拍了麗貝卡一下。

  原來，他已經是大明星了……

  …………

  按照原本的計劃，CNN打算在樂隊的巡演結束之後，再找時間播放巡演的錄像。

  根據轉播合同，在播放方式和時間上，除了禁止現場直播以外，CNN有絕對的自主權，自然希望最大化自己的利益。

  不過在紐約站的前兩場演出結束之後，CNN娛樂頻道立刻召開了會議，決定將轉播的時間提前。

  不久之前，國會剛剛通過了對中東發動戰爭的決議，在這個時間點，以「向恐怖主義宣戰」為口號的演唱會轉播，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什麼？

  樂隊沒有喊出這個口號？

  那有什麼關係？

  做媒體的，臉皮這種東西留著幹嘛？

  收視率就是一切。

  為了提高收視率，任何一個電視台頻道的高層，都不介意做出最極端的事情。

  編造虛假新聞都敢幹，曲解一下樂隊的意圖又怎麼了？

  更何況，樂隊的表現，很明顯，是故意留給媒體們去做各種解讀的。

  雖然沒有明著喊出口號，但做得也已經很明顯了。

  像是《絕不屈服》這種歌，完全可以往這上面扯嘛。

  再「充分解讀」一下樂隊，尤其是樂隊核心羅傑-克里斯蒂安在現場的表現，搭配上現場歌迷的反響。

  要說不是宣戰口號，我們自己都不信！

  從事媒體行業，首先要騙過自己，讓自己都深信不疑，才能騙過觀眾。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必須要在採訪中製造勁爆的話題效應！」

  CNN娛樂頻道的一位總監在辦公室里朝節目負責人噴著口水，大聲咆哮道：「觀眾們喜聞樂見的話題！你幹這行快二十年了，還要我教你嗎？！」

  「說服樂隊接受採訪不難，難的是讓採訪按照我們想要的節奏來，他們三個都是這方面的老油條了……」

  節目負責人似乎有推脫的意思，立刻開始辯解。

  才說到一半，就被總監的咆哮聲打斷了：「不要找藉口，如果你做不到，就換一個人來做！周四晚上上節目，絕對不允許超期！」

  「我馬上就安排人手去加拿大，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節目負責人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毫無節操地做出了保證，充分展現出媒體行業從業者不要臉的特性。

  「去吧。」

  總監也知道自己這手下是什麼德行，見對方答應了下來，也沒有深究的意思。

  對方剛走到門口，總監又開口道：「等一下。」

  「明天下班之前給我提交一份報告。」

  總監摸著下巴，沉吟了片刻，補充道：「報告的主題是論證給Darkness樂隊拍攝獨立紀錄片的可行性。」

  三年來，Darkness樂隊刷新了許多樂壇的記錄，儘管影響力主要在搖滾音樂的領域，但跨過這條線，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至少已經有了成為巨星的潛力。

  這樣一支樂隊，拍個紀錄片，應該是有市場的吧……

  應該吧……